东北同学会:已经移民的漂亮女同学,不知道自己年轻时曾那么潇洒
2017/9/2 13:03:14 领导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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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的同学聚会特点是:必须装忙,必须装作刚从另一个饭局百般告饶得以脱身,否则来太早会显得自己没本事。

     大学开学第一天,我散步走出学校大门,一位阿姨突然拽住我的胳膊:“老弟,碟吧住宿不?”我摘下耳机诧异的反问:“住啥宿?”“有床有碟机,15块钱一小时,带你对象来整一下呗。”

    

     十年前,遍布校园附近的钟点房。

     “整一下”这直白的三个字是扔向我内心的一颗手雷,给我炸的半天没说出话来。抬头一看,学校周边的红砖楼确实挂了一排“碟吧”的牌匾,不少男女都在门口徘徊,这是大学生们的情人旅馆。

     “阿姨我没对象,不整了。”

     我的大学位于东北某四线城市,六十多年前,这座城市爆发了国共两军如人间修罗场般的激战,让它获得了“东方马德里”的豪迈美誉。在这里上大学的年轻人也仿佛天生自带骄傲的雄性气质,即便2005年这座城市连家麦当劳都没有,但只要有网游和篮球,妞照泡舞照跳世界还是太美好。

     在周杰伦滥用儿化音的《动感地带》做BGM的时代,街上顶着锡纸头的男孩们恐怕不会想到:十多年后,这座城市会被一个叫“二龙湖浩哥”的人搞成不那么光彩的亚文化符号。

     东北从来都不是个文艺的地方,校园民谣里的白衣飘飘栀子花开似乎也并不属于我们这些二本工科男,这让年少时的我经常沮丧。

    

     大学附近的小市场。

     生活费被父亲偷走后,漂亮铁子离开了他

     我们寝室唯一去过碟吧的是老于,老于的女友在长春读大专,每周末都来看他。我们都很诧异,因为那个女孩的模样很漂亮,和老于这个一米六五版的孙红雷完全不登对。老于也从来不说她是自己女朋友,而是以“铁子”这样的称呼来代替。

     “铁子”在东北方言里有情人的意思,“处铁子”就是不以婚恋为目标的搞对象。

     语言是体现权力的工具,能“处铁子”的男人必然是大哥级别的。虽然只有十九岁,但老于就是这样的大哥。高中时的老于热衷打架斗殴,身上甚至有多处刀伤。可能这样的浪子更容易吸引青春期的少女,老于每次和人打架,他的铁子就化身为淮海战役时推着独轮车的支前妇女,无怨无悔地给他提供板砖或纱布创可贴,用老于的话说这叫“血色浪漫”。

     老于来自吉林省的一座小城市,那里曾经因为高考作弊现象严重而被《焦点访谈》曝光。老于高考的时候,进考场前一句话就可以让前排那位惧怕他的好学生把答好的卷子举起来给他抄,监考老师形同虚设。本来连蓝翔都考不上的老于就这样过了二本线成为了我们的同学。

     但好景不长,大一下学期一开学那个漂亮的铁子便与他分了手。女孩成熟的毕竟比男孩要快,况且这时候的老于陷入了巨大的窘迫中:生活费被父亲偷走,要喝西北风了。

     老于的父母都是工人,下岗后开了一家小饭店维持生计,但所有的活儿都由母亲来打理,父亲的日常就是打麻将喝大酒,喝醉了酒儿子就成了他的拳击沙袋。

     但赌博和家暴都无法彻底宣泄这个中年失意男人的不满,还好有亮着小粉灯的温柔乡。在东北,这类场合一般都挂着足疗店的招牌,老于曾经描述过他父亲去“做足疗”的画面:在店内发烫的暖气边上,父亲蹲在一件军大衣里,像某位仁波切一样满脸温和,等待心仪小姐的同时还不忘给其他排号的客人点上一根烟,只有那时候他才像个绅士。

    

     夜色中,亮着小粉灯的“足疗店”。

     母亲早就知道丈夫是什么德行,只是涉及生计的琐事已经耗空了这个女人所有精力,她无暇发飙吃醋。“只要不领家来咋都行。”但可惜篱笆扎不牢,狐狸还是会上门。老于父亲和一个小姐终于发展成了稳定的男女关系,为了满足出轨开销,他偷了儿子的生活费。

     大一下学期,我们的朋克青年老于不仅没了铁子,还连着半个多月拿烤地瓜当饭吃。等到母亲再次汇来生活费,整个人已经瘦了十多斤。

     老于痛恨这样的家庭环境,父母失败荒诞的婚姻就像雷蒙德卡佛的小说情节,而他又无力书写表达,只能满腔怨怼。

     年少的他对一切都不满,对父亲不满、对老师不满、对女人不满、对学校不满。只有网络游戏的玄幻与战火能让他获得暂时的安全感。

     他曾经在网吧连打七天七夜“传奇”,辅导员因此还把他母亲找了过来,母亲在网吧把他抓了个正着,但没说任何狠话,带着他给辅导员买了些水果,在得到学院领导不会处分儿子的承诺后又回了家。

     老于和母亲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悲伤的共识:未来大局已定,大学时代对老于来说只是人生的伤停补时。

     毕业后,老于和我们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今年春天我意外收到了他的短信:他因为借高利贷还不上,马上就要被没收唯一一套房产……

     这是一条群发的短信,说白了,他在四处借钱。

     在其他同学的只言片语中我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毕业后他回到家里,父亲依然颓废无能,母亲则劳累的满头白发。他想过做些买卖,要通过努力让这个家好起来,但在东北小城市里创业何其艰难。

     屡次碰壁的他又开始像个古典败家子一样靠赌博和借放高利贷为生,每天红着眼睛用他可怜的智力与庞大的地下资本市场博弈,自然输到体无完肤。

     我没借他钱。

     大学让农村孩子认识了武藤兰

     大志来自河北乡下,和老于的床铺头对头。

     现在的大学生可能无法想象,大志在上大学之前,从来没有碰过电脑,更不知道互联网是什么物件。在整个高中时代他除了悬梁苦读外没有任何娱乐,只有这样才能在当地残酷的高考竞争中争得进入一所二本学校的机会,从世代耕作中逃离出来实现阶级跃迁。

     对于高考录取难度相对较低的东北孩子来说,河南河北山东都是神秘的应试圣地,盛产书呆子和偏执狂,我们完全不是对手。

     但最初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大志的父亲,他简直像是从罗中立油画里走出来的农民。送儿子上大学那天他自己赤膊把行李扛到六楼,晚上用几张报纸铺在地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儿子还没醒便回了家。

    

     罗中立的名作《父亲》

     后来我们才知道,其实大志在床铺上一夜没睡,他想让父亲到床上睡或者找家旅店,但始终不敢开口。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违逆过父亲的意愿,学习成绩稍有下降便是拳打脚踢,沉默已经是成了他和望子成龙的父亲唯一的交流方式。

     整个大学四年,大志每学期的生活费只有两千元,抛开家庭条件,父亲对他也有着俭以养德的朴素希望。

     从河北农村来到东北四线城市,这是一种吊诡的转变。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一个孩子从河北农村来到了北京读书,那么他能逛逛夜夜笙歌的后海三里屯、能有机会去人艺剧场看看话剧、能在理想国书店参与几次沙龙……但在这座城市,让他真正大开眼界的除了东北同学惊人的酒量就是武藤兰了。

     离开了父亲的阴影,在朋克老于的拐带下,大志像一个初进青楼的童子鸡一样,从CS红警到传奇暗黑,从聊天室到哇嘎下载的AV,全新的世界在他面前徐徐打开,同时被打开的,还有他封闭多年的荷尔蒙仓库。

     不到半年时间大志的东北话已经达到八级水准,可这里最核心的地域文化他始终学不会。东北人的特点是看似豪爽,但骨子里却有在复杂社会环境里极强的适应力,这种适应力叫“会来事儿”。

     学业出色的大志经常在课堂上指出老师的错误,在得到我们对他“虎逼”的评价后,他开始学习转变。后来我们在他的书架上就看到了两本书,一本是卡耐基,一本是厚黑学。

     大志的不会来事儿还体现在把妹方面,比如有个他喜欢的女生名字里带个“萍”字,他居然给人家起外号叫“小暖瓶”,在他的百般骚扰下,小暖瓶终于松口答应和他共进晚餐。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小暖瓶当时可能只是无心的客套,可到了周末,大志已经换上了新买的白衬衫,来到了女生宿舍楼下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

     “对不起,我今天去长春了。”

     一条十个字的短信让大志心灰意冷,从此“小暖瓶”这三个字成了大志学生时代最后的逆鳞,我们所有人没敢在他面前再提过。

     毕业后的大志去了北京,现在他在一家公司做程序员,依然单身。在大学里,没有女朋友还有我们的嬉闹和酒,还有东北小城市里的人间烟火,而在膨胀如巨兽般的北京,孤独是三块钱一份没鸡蛋的煎饼果子,是伸不开腿的十平米出租屋,是早高峰的一号线拥挤如逃难的人潮。

     给贫困生的助学金,发到用高档化妆品的人手里

     除了网吧、啤酒瓶和烤串外,还有另一种大学生活。小暖瓶肯定不会选择和大志这样腼腆内向、还成天跟我们混的男生在一起,因为她是学生会的骨干,是学院所有活动的积极参与者。她野心勃勃,相信自己永远不会和深秋早晨起来团购白菜的生活挂钩。她的未来是CBD,是写字楼和星巴克。

    

     东北的小城镇长得都差不多,连街景都像复制出来的。

     2008年汶川地震,在学院组织的捐款仪式上,她站在讲台上无比深情地对我们说:“同学们,大家献出一份爱心,帮帮我们受苦受难的同胞吧!”声泪俱下,状若倪萍。

     在北京奥运会开幕那天,留在学校考研的学生集体在操场大屏幕上看开幕式,当国歌响起时,她第一个站起来高声歌唱……说实话,我天生失败者品性,不喜欢这样以正能量为食的变形金刚人格。但直到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对她的看法。

     大二寒假前,国家下发了贫困生助学金。发放助学金的规则太神奇了:贫困生演讲,其他同学投票。我至今都无法理解这个规则的制定者,恶心荒谬程度堪比事后表白的强奸犯。可不爽归不爽,依然无法阻挡众目睽睽之下闹剧的上演。

     许多平时花天酒地的红男绿女也一夜之间变成了寒门子弟,纷纷在讲台上把脸哭成熏肉大饼,而不少真正贫困的同学碍于自尊所系选择放弃。在那个时刻,关于热血、正直、单纯等描述青年的正面词汇都成为了巨大的讽刺,所谓“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最起码还能做到精致,而这帮瘪犊子干脆连吃相都不顾了。

     小暖瓶是学生会干部,在一旁始终冷眼观瞧。

     当一个女生正在讲述自家穷到学费都快交不起的时候,她突然站了起来,把那个女生的背包打开往讲台上一倒,全是高档化妆品。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她转身离去。

     二本大学盛产少年老成的学生干部,特点是不学无术却热衷钻营,处事大多也猥琐不堪,比如我们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就曾经组织女新生去KTV“一对一谈心”。

     但在投票日小暖瓶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我相信她是真诚的人,她偶尔的刻奇也是真诚的,是个一心追求美好的姑娘,我祝愿她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幸福。

     十年后的同学聚会,她已经移民加拿大,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和大家聊的话题也全是跟带孩子有关的家长里短,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少年时有多么潇洒。

     同学会:必须装忙

     因为在长春工作的同学居多,所以那次同学聚会就选在了长春。

     很多男生来晚了,东北的同学聚会特点是:必须装忙,必须装作刚从另一个饭局百般告饶得以脱身,否则来太早会显得自己没本事。人情社会的巨大张力已经把这些孩子们打磨成精,没办法。

     在广州工作的女同学,特意化了浓妆,面对桌上的酸菜白肉几乎一口不动,理由是现在只吃得惯广东的腊味,东北菜已经吃不惯了。

     毕业后留在当地的男生现在是个小老板,他谈论最多的就是自己曾经成绩不好,结果现在混得还不错,“咱学校现在还有不少女大学生想跟我呢。”曾经的班长提到马上孩子要满月了,大家纷纷祝贺,但心里盘算到底该不该随礼的嘀咕都混在碰杯声里了。

     饭桌上大家推杯换盏,先是拿曾经暧昧的男女同学开半咸湿的玩笑,接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忆曾经的学生时代,好像那时候吃什么都香,看什么都新鲜。现在虽然挣钱多但真他妈的挺没意思。

     我点了根当公务员的同学递给我的玉溪,心想挣钱多还嫌没意思,这学还真白上了。还好大家聊回忆聊的不多,毕竟谁都明白失落的人才会沉湎于对过去的怀念。这场同学会最后基本上成了个人事业成就巡回展。

     酒足饭饱后,多年未见的几位互相加了微信,偷摸设完分组。几个男生突然提出来上网吧再打几局红警,我总算来了点精神。

     冰天雪地的北极圈上,集结的基洛夫空艇呼啸着飞向美军基地。在那一刻我有短暂回到2005年的幻觉,甚至有点不太想走出来。

     但想到青春并非只有轻松愉悦,还是拉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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