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牛老了
2018/6/10 12:00:54mrpuppybunny 盒饭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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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往常一样,陈义在4月28日这一天的上午九点,准时达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位于五棵松的北京耀莱成龙国际影城。这是一个周六的上午,人比平时多一些。陈义独自等待着来看电影的人,低声询问每一个经过他的人是否要电影票。

     “996”是陈义的日常——影院的营业时间就是他的“打卡时间”,周末更是不能松懈。然而,他近几年的平均月收入一直维持在2000~3000元,最好的时候也只能到4000元,远不及滴滴快车或顺风车司机的最低收入水平。

     尽管已很少在电影院门口骚扰观众,但这个没落的群体还是被一轮突如其来的“刷票风波”推到台前。

     作者丨mrpuppybunny

     来源丨虎嗅网(ID:huxiu_com)

    

     刷票风波

     4月28日,《后来的我们》上映,但当晚就曝出“刷票争议”。此后无论猫眼官方声明,还是恳谈会上的COO康利均表示,在38万张票,涉及1300万的票房中,有54%的订单确定是用户正常改签行为;剩余46%退票订单中,有部分确定为恶意刷票,疑似黄牛行为。

     但一些影院经理或负责人并不认可猫眼的官方说辞:“54%的正常用户退票本身不符合常理,‘黄牛’一说更是匪夷所思。”“这份公开声明漏洞百出,猫眼宣发应该是‘猪队友’给坑了。”

     在中影股份制片分公司制片市场总监陈昌业的观影经历中,几乎没有遇到过电影票黄牛。他对虎嗅说:“我倒是知道有倒电影优惠券和电影节票的。他们(黄牛)会囤优惠券、会员卡,但不会囤电影票,因为囤票的风险太高了。 ”

     数据显示:电影上映首日便收获了1.22亿的票房,但身为黄牛的陈义却没怎么挣钱,那一天,他净收入两百多块,与往常水平相差不大。

     和同行一样,陈义被互联网电影票务公司挤到了历史的角落。

     黄牛的“黄金时代”

     今年32岁的陈义来自安徽阜阳,五棵松耀莱几乎是他7年来唯一的工作场所。作为一名行业“老人”,他的获票渠道很固定:其中一部分票来自二手网站,一些公司员工会把公司发的电影福利票挂在转转、闲鱼等二手网站上。还有一种方式是,他常年是电影院的会员,以充值的形式拿到打折的电影票。

     他以25~30元的价格收票,以35~45元的价格卖出。收票的数量取决于电影的火热程度。

     最差的时候他一天能只卖出几张票。不过,陈义有一些固定客源:多年的从业经历让他积攒了将近100名客户,大部分是影院附近的居民和学生,这些回头客是他收入的稳定来源。

     电影票黄牛早已是“夕阳行业”,生意不好做,转行的人越来越多。

     大约在5年前,和陈义一起干活的有二三十个人,现在只剩下几个。“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陈义自嘲道,他们互相认识,但不会抢生意,因为大家都赚不了多少钱。

     这和几年前的情形完全不同。

     2010年,《变形金刚3》登陆长沙万达电影城——那是当地唯一一家IMAX 3D放映厅。前去看电影的观众发现,不管他们多早去排队,都买不到好位置。好票都被黄牛抢走了,票价翻了一番,从100元炒到近200元。他们对排队买票的观众说:“你明天来也买不到好位置的票,因为明天的票已经在我们手上了,你怎么买得到呢?不如早买早看。”

     彼时的黄牛非常嚣张。

     据华声在线在2011年的暗访发现:

     在这家影城售票大厅,几个男黄牛合伙“驱逐”一女黄牛。这位女黄牛,需要向他们缴纳每月几千元不等的“保护费”才能在四楼卖票。而影城保安几乎对此“视而不见”,甚至与他们相谈甚欢。这家影院的经理说: “我们没有养过票贩子,也无力跟他们抗衡。”

     黄牛自称,他们拿到的都是内部票——他们的“老大”以110元的价格从“内部人士”那里拿票。

     为了遏制黄牛行为,这家万达影城想了些办法——解锁售票,在每天早上8点和下午2点对外销售。但这些并没有改变什么。

     一位行业内人士金先生向虎嗅透露,买会员卡、团体票是黄牛的普遍做法,还有一些非北京地区的黄牛跟影院“沟通”好,拿到最低的价格,然后卖给企业或单位。

     不法分子看到这个巨大的市场,乘虚而入。比如在天津,只要有票贩子的影城几乎被一两个非法组织控制。影院的管理者因为受到威胁恐吓不得已妥协,与这些黄牛里应外合。

     鼎盛时期,票贩子直接买断黄金时段的全场电影票,不仅仅是赚差价,而是翻好几倍卖给观众。

     《北京商报》在2014年暗访调查时发现,

     黄牛分为“单打独斗”和“团队作战”两种:独自工作的黄牛主要以回收网上团购和商场优惠券为主。但由于进票渠道较少,竞争激烈,这些黄牛的月收入在2000元左右;而“团队作战”减少了竞争,进票渠道也更多,他们的平均月收入在5000元左右。如果碰到特殊的档期,如春节或者假期,经常发生一票难求的现象,而黄牛的月收入甚至可过万。

     黄牛也分“三六九等”:靠关系拿票的赚的是渠道钱,靠自己提前排队买票的赚的是体力钱,虽然陈义属于后者,但他也到达过“事业巅峰”。2012年12月,《人再囧途:泰囧》上映,80块钱一张票陈义卖到100元。那个时候的他也很大胆,一次拿票成百甚至上千张。电影上映的那段时间,陈义净赚两万元。那一年,他的年收入首次过10万。

     除此之外,电影节也能让黄牛们稳赚一笔。2015年第十八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组委会在售票前特意提醒影迷,要通过官方正规渠道购买电影票,防范黄牛党带来的假票等意外状况。因为在此前的每届电影节,都有网友吐槽黄牛党高价卖票。

     据环球网当时的报道:

     在电影节上公映的《进击的巨人》,电影票被黄牛热炒到300元一张,而原价则不超过100元;另一部电影《预告犯》被黄牛炒到400元,原价只要60元。而一些有明星参与的粉丝见面会更是夸张,票价逼近1000元。即便如此,高价票依旧被一枪而空,一位想买票的影迷找到黄牛,但却被告知:手中票量充裕,但只卖给“想看和有经济实力的消费者”。

     彼时,电影票供不应求、购票渠道单一,无法与巨大的观众基数与观影需求匹配,这给了黄牛机会,他们利用电影票信息不对称,及各院线的区别定价为自己谋求了巨大的生存的空间,他们大量囤积,甚至造成了电影票的垄断。

     黄牛的衰落

     随着线上票务的兴起,黄牛势力迅速衰落。

     2010年,美国大片《阿凡达》登陆中国,引爆了中国的电影市场,尤其体现在有IMAX厅的电影院,票价高得离谱,被黄牛炒到800元。

    

     2010年1月,《阿凡达》在中国上映后的火爆场面。图为北京UME星美国际影城

     当时刚刚起步的线上票务平台格瓦拉事先从影院预留了一部分票,以低于电影院的票价放到平台上卖。由此,线上购票、选座、终端取票机的购票方式正式诞生。

     在线票务的萌芽期在2010年~2013年形成。团购的低价与影院的高票价相比,前者优势非常明显,而且方便快捷,以此培养出了一批观众。这也成为电影黄牛没落的开始。

     格瓦拉之后,猫眼电影、时光网、网票网等一大批线上票务平台兴起。那时的线上电影平台主要以团购为主。

     当时,华夏电影发行公司常务副总经理黄群飞预测:

     “未来团购电影票的盈利点将会从低价转变为提供便捷的服务。与此同时,各大影院联合起来,根据市场的变化可以对票价相应地降低,使电影票价在整体上有所回落,掐断‘黄牛’的盈利途径。”

     一语成谶。

     2014年,淘宝电影、微影时代成立;2015年,猫眼电影独立,与前两者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由此,烧钱大战正式打响——以补贴电影票的形式抢占在线票务市场份额。

     到了2017年,线上票务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截止2017年末,中国在线电影票务比例接近80%,这一领域的竞争也日趋激烈。

    

     图片来源:中国产业信息网

     在此期间,中国电影市场飞速发展。从2012年的13118块银幕(全国)增长至2017年的50776块。票房从2012年的170.7亿元增长到2017年599.11亿元。这也意味着,电影票不再是票务市场的稀缺资源。

    

     图片来源:中国产业信息网

     金先生认为,线上票务挤压了价格差异空间,在线选座直接切断了黄牛与顾客接触的机会。

     互联网改变了中国电影票务商业模式,新一代电影消费者的习惯都从线下转到了线上,公平、透明和可视化的买票体验,使当年横行影院的草莽黄牛们眼睁睁地看着整个群体迅速衰落。

     陈义就是见证者:

     “过去线上选票技术没那么发达,电影院也没有那么多,大家到了一家电影院必须得看,要不就白来了,所以只能排队。现在不一样了,如果这家电影院没票了可以选别家的。而且价格也很便宜。”

    

     图片来源:中商产业研究院

     尽管黄牛也在与时俱进,同时下手线上和线下,但线上票务平台的飞速发展,消除了信息不对等的,让购票模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甚至颠覆了行业规则。

     随着平台与影院愈加紧密的合作,黄牛的生存空间被严重挤压,市场份额快速萎缩。时至今日,黄牛几乎已经退出了舞台。

     黄牛的出路

     陈义非常看好《后来的我们》之后上映的《复仇者联盟3》。

     《复联3》上映当天(5月11日)的售票情况异常火爆。就北京来说,热门影院和下班后的黄金时段的电影票早在白天被抢空,只剩下最前排或边缘的位置。

     虎嗅在调查的过程中找到了两位线上售票的黄牛,并从其中一位那里以80元的票价买到了周六下午一点半,位于华星UME第三排中间的电影票,票价是猫眼的一半。两位黄牛都表示,大部分售出的电影票是不予改签或退票的,只有小部分影院可以。

     电影上映首日的票房达到了4.46亿元。那一天,陈义赚了500块钱。对于他来说,日收入500已经不多见了。

     尽管陈义也想过转行去做演出和演唱会的票务,但那个行业的水比电影票更深,他说:“很多人会欺负新人的,而且又没有上家拿货。” 也因为自己从业长达7年之久,对电影黄牛这个行业更加熟悉,尽管收入越来越少,但他还是选择维持现状。

     金先生所认识的两位黄牛都经历了巅峰时期:其中一位来自陕西,在2009年到2013年间完成了“原始积累”,在线上票务颠覆购票方式前,转去做了投资,并开了自己的影院。现在混得很好,经营着三家店,近期已经开始倒卖电影院了;另一位黄牛来自山东,转型后开了公司,做地方票务代理,用金先生的话说,“后者还是改邪归正的案例,现在规规矩矩的。”

     一个时代过去了,黄牛们未必都有光明的前途。

     (应受访者要求,陈义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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