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救”救命药?——抗蛇毒救命药告急引发的思考
2015/8/6 医师报

     被毒蛇咬伤,急需救治,然而救命的抗蛇毒血清却告急,医生、患者一筹莫展。

     联系配送血清,却被告知,“每购买一支血清,必须同时购买15支破伤风免疫球蛋白,否则不给发货。”这其中有误解?

     经过协调,最终医院得到了紧急配送的25支抗蛇毒血清。然而却引发了关于“紧缺救命药”的思考。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有些救命药呈现出紧缺的态势?对此,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医生讲述

     抗蛇毒血清告急 反遭企业捆绑销售

     7月26日,《医师报》收到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程哲教授转发的一个帖子。帖子的作者是河南省光山县人民医院的一名普通医生。他在帖子中谈到:

     我是光山县人民医院的一名医生,我叫宋文斌,现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情实名制向社会及同行阐述一件让人痛心的事情。望大家传播,引起社会重视,强烈谴责——上海赛伦生物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上海赛伦)。

     光山县处于大别山地区,毒蛇较多,每年蛇咬伤患者非常多,因无专科救治医院,他们无处就医,有的辗转多地医院,最终无奈诊治于江湖偏方。有的患者延误了病情,轻则在家躺个把月,重则截肢,有的甚至死亡。

     穿皮鞋的基本不会被蛇咬,被蛇咬的绝大部分都是在田间劳动的穷苦农民,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大部分来就诊的患者都是满身泥土。作为一名从农村走出来的医生,我看着无比心酸。

     2014年受医院安排,我外出学习蛇伤专科治疗,经上级部门批准,今年我院顺利成立蛇伤科,也是河南省唯一一家蛇伤专科治疗医院,我非常荣幸担任主治医师。

     科室成立以来,成功救治近30例蛇伤患者,切实解决了大家的病痛。对蛇咬伤的治疗“抗蛇毒血清”起到关键作用,但近期我们碰到了非常大的困难。因为抗蛇毒血清非常珍贵,全国只有上海赛伦一家单位生产。

     6月2日夜间,我科为患者用完库存的最后一支血清,抗蛇毒血清告急,我马上给医院药剂科报告,药剂科遂向某配送公司发出配送该药的清单,但该配送公司业务员告知我们,上海赛伦要求每购买1支血清,必须同时购买他们生产的15支破伤风免疫球蛋白,否则不给发药。

     近期,我科接诊大量蛇咬伤患者,苦于无抗蛇毒血清,治疗效果差,患者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望同行及广大朋友相互转载,因为有可能某天被蛇咬伤的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亲人。

     记者调查

     企业否认捆绑销售 称存在误会

     得知相关情况后,《医师报》记者第一时间联系到发帖人——光山县人民医院的宋文斌医生。

     7月26日晚上,宋文斌无奈之下,在qq空间发出这篇帖子之后,当时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慨。但随着朋友之间互相的转发,慢慢转发到微信的医疗圈中,引起大家的共鸣。

     7月31日,作为河南唯一一家经营急救药物的公司,该配送公司的副总经理亲自来到光山县人民医院了解情况后,紧急调配了共25支抗蛇毒血清,解决了光山县人民医院的燃眉之急。

     对于宋文斌医生在帖子中提到的“每购买一支血清,必须同时购买15支破伤风免疫球蛋白,否则不给发货”的情况,记者联系了上海赛伦相关负责人黄越。

     针对此事,黄越告诉记者:“这其中肯定存在误会。我们在向医院销售药品时,会在医院购买一种药品的同时,向他们推荐我们的其他药品。但我们从来没有‘买一支血清,必须同时购买15支破伤风免疫球蛋白’的说法。”

     而作为“中间人”的某配送公司,记者在拨打相关负责人电话时,一直被挂断。企业的言辞也无从印证。

     抗蛇毒血清生产周期长且利润低

     不管怎样,医院的抗蛇毒血清告急问题得到了解决。但由此又衍生出了一系列问题:为什么抗蛇毒血清如此紧缺的药物,全国只有一家企业生产?紧缺药物之所以紧缺的原因有哪些?

     宋文斌告诉记者,抗蛇毒血清之所以紧缺,与全国仅仅只有一家企业在生产不无关系,并且生产周期较长。

     记者了解到,生产抗蛇毒血清,需先将少量液体蛇毒注入某动物体内,一般是马匹。至少半年之后,马的体内就会产生抗体。然后专业人员将抗体从马的血液中提取出来,经过加工以后就是抗蛇毒血清了,这期间又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因此,生产一支抗蛇毒血清,耗时约9个月。

     被毒蛇咬伤,初步处理伤口后,在越短的时间里注射抗蛇毒血清,对伤情越有益。

     作为企业,应该是以追求利润为出发点,然而,记者发现抗蛇毒血清的利润十分有限。

     “国内只有我们一家企业生产抗蛇毒血清,可能是因为技术问题。不过这种药真的不赚钱。”上海赛伦的黄越告诉记者,最便宜的抗蝮蛇蛇毒血清为287元一支,银环蛇379元,眼镜蛇526元。因为眼镜蛇的免疫容易失败,成本也相对比较高。“价格都是国家核算过的,这个价格十几年都没动过,当时核算的时候我们是有一定利润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到现在几乎没有利润了。”

     企业的这种说法得到了宋文斌医生的认可,使用抗蛇毒血清多年为患者治疗的他,同样感慨: “这种药虽然卖得不便宜,但利润基本为零。”

     深度分析

     抗蛇毒血清属于“紧缺药”,而国家发改委等部门也已发出《关于印发推进药品价格改革意见的通知》(简称《通知》),于6月1日起取消了绝大部分药品政府定价。业界认为在取消政府定价后,一些市场上紧缺的药品价格可能会有相应涨幅。然而,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这或许能改善一部分紧缺药的情况,但已消失的紧缺药未必会再出现,而另一些紧缺药情况也未发生改变。

     救命药缺失

     眼睁睁看着患者离去

     类似于抗蛇毒血清这样的紧缺药物,仅仅有一家企业生产,发生供不应求甚至断货的情形的药物,绝不在少数。

     早在2011年,《医师报》就对当时轰动一时的廉价救命药“鱼精蛋白”严重紧缺,甚至导致很多手术无法开展进行过报道。

     鱼精蛋白注射液是一种心脏病手术时用的普通常用必备药,2011年9月,突然被爆出现全国性“缺货”,且全国同样仅仅只有上海一家企业生产。从北京到广州,从山东到四川,多家医院表示多例心脏病体外循环手术已被迫暂停、推延,许多患者“命悬一针”。

     4年前有着药物紧缺的问题,今天同样如是。

     程哲也向记者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她身边,患者因为紧缺药找寻不到而离世的故事:

     有个患者肾移植术后合并卡氏肺孢子虫肺炎(PCP)感染,对磺胺过敏,河南、北京、南京多家医院多名教授会诊后,均希望患者能用克林霉素联合伯氨喹进行治疗,但医院没有伯氨喹。家属多方求药无果,几经周折,数天后在疾控中心终于买到了一些,但就在药买来的第二天,患者就去世了。

     “不是说有了这个药,患者就一定能治好。至少对于患者群体来说,可以提高治愈率。”程哲告诉记者,伯氨喹是用于治疗PCP的二线药物,特别是对磺胺过敏的患者,是较好的选择。同时伯氨喹也是治疗疟疾的药物,价格很便宜,一天只需要几块钱,但很难买到。

     “我国艾滋病患者现在并不少,同时,随着器官移植的发展,PCP患者已非罕见,但由于药物不好买,医生也越来越少向患者提供这个方案。”程哲感慨。

     企业没有利润空间 紧缺药终成“消失药”

     抗蛇毒血清、鱼精蛋白和伯氨喹这样的救命药,为什么会成为紧缺药?

     程哲认为,临床上一些救命药之所以紧缺的重要原因在于,生产企业利润过低。“企业的目的是利润,利润是企业生存的根本。当药品利润过低甚至为负数时,没有哪家企业愿意以个人的名义做公益。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山东省肿瘤防治研究院于金明院士对于程哲的观点颇为认同,他曾在全国两会上表示,这种利润较低的罕见药品药价被政府限定得很低,但随着原材料价格上涨,企业慢慢变得无利可图,自然不愿意生产。”

     其实,还有一种被称作“公益药品”的药,同样面临这样的问题,抗蛇毒血清就属于这种药品。全国人大代表、安徽省淮南市政协副主席孟祥瑞在全国两会上曾介绍过,公益药品就是药品需求人数少但又必不可缺,生产企业又很难获利,因此被称为“公益药品”。

     孟祥瑞指出,公益药品之所以同样紧缺的原因有很多,如进口药品的进口相关手续运作过程偏慢,导致“国外有药进不来”;也有因为价格较低,生产商没有太高的生产热情,以及成本高,用量少等原因。

     阜外心血管病医院杨进刚认为,目前国家对大病问题比较重视,但对急救药品的生产和使用环节重视不够,特别是便宜和有效药物,过去一段时间,鱼精蛋白、西地兰都遭遇了断货威胁。这次的事件只不过历史在重演而已。

     “我们很多问题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所以,我们看到的更多问题是按下葫芦起了瓢,医患矛盾、以药养医、公益性缺失、药品降价死全来源于此。”

     他进一步指出,为何国外的原研药价格不菲,因为这是一个行业,需要考虑到各种成本,包括研发、人力等。“如果费几年劲研究出来的药品只卖几分钱,企业当然会考虑是否有必要研发和生产。”

     杨进刚认为,药品价格在某种程度上体现的是生命价值,包括临床医师提供治疗的价值。因为包含“人”的因素在内,所以国外药品价格昂贵。而一味地降价等于“减人”,没有体现人的价值。

     “究竟这些都由谁来埋单?其实想一想,为何美国的医疗投入会接近GDP的20%,而我国仅占5%左右,答案也就有了。”杨进刚说。

    

     紧缺药廉价药救命药 政府要有整体统筹

     国家发改委等部委发布的《关于印发推进药品价格改革意见的通知》,决定自6月1日起,除麻醉药品和第一类精神药品外,绝大部分药品取消政府定价后,廉价药、低利润药的生存情况被业界看好。但实际情况未必如此。

     上海赛伦的黄越告诉记者,“药价放开后,我们也不敢涨价。因为我们的受众是蛇伤患者,一般都在相对较为贫困的山区。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涨价,我们会面临难以想象的舆论压力。况且涨也涨不了多少,何必费力不讨好。”如今,很多药物都有很多厂家在争相生产,重复生产,但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紧缺药物仍旧紧缺。

     “一味呼吁药厂多生产,这样并不合理,企业也需要生存。”于金明呼吁,“我们需要冷静下来去解决问题,不能一味地抱怨社会、抱怨医院、抱怨厂家、抱怨政府,这需要一个统筹和协调的过程。”

     在程哲看来,这是政府发挥调控职能的时候了。调控过程中,既要防止某些药品暴利,又要调整某些零利润或者过低利润的药品使其利润合理化。利润合理就会有企业愿意生产,或者说企业有动力生产。有了合理利润就不会出现“紧缺药”。

     孟祥瑞则建议,可以利用现代信息化技术和手段,对“紧缺药品”的生产、流通、使用环节的相关信息进行收集、整理、分析,建立“紧缺药品”缺失及价格偏离的预警机制。另外要规范“紧缺药品”的定价机制,做到公开化、规范化、科学化。

     此外,“对于一些特殊药品可以采用政府定采的形式,价格要合理,再加上适当补贴,招标药厂专门生产。” 孟祥瑞说,势必能够解决紧缺药的紧缺问题。

     转载需经授权并标注“来源:医师报(DAYI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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