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只是一个专业掏粪工
2015/7/23 丁香园
我们医院出门东行至交通灯，过了街，继续东行到路口左拐右拐再左拐，可以去到一个叫烂坝的镇子。
镇上有专科神医地摊一条街，专治各种风湿骨痛、拔牙镶牙、消斑去痣、掏耳朵割鸡眼，常见疾病疑难杂症等，类别包含中医西医民族医，专业囊括内外妇儿五官科。
这样的街市，三十年来在神州大地上随处可见，或偏居色彩斑斓的城乡结合部，或安于穷乡僻壤的小镇。每逢俗定的街日，各种专科大神于此间划疆而治，各显神通，既有门庭若市亦有门可罗雀者。
即便在物质渐丰、民智渐启的今日，这种行业虽略显败像，却也远未绝迹。既然存在，宏观地看，倒也为解决我泱泱大国底层民众看病难的问题贡献了绵薄之力。
不过，不能贪心要求一并解决看病贵的问题。那行业真是自由市场，价格随行就市，亦可讨价还价，愿打愿挨。不过，以今时目光度之，似乎还是廉价居多。
当然，也有价格不菲的。
以掏耳这手艺为例，烂坝镇上的专科大神说了，掏不出东西来费用全免；若掏出来了，则无论何物不计多少，收费一百八十大洋——诚惠!你若去掏，大神是决不能让你失望而归的，总能给你掏出点玩意儿来。当然，要是虚到没丁点存货，那你还去掏个鬼!
真有活见鬼的事。在我老家乡下，就有一个治疗牙痛的专业户，闻名乡里。我伯父早年就曾求医过，那大神先在患齿放入一点神药，马上就变戏法般从口中取出一堆蛆虫，还活蹦乱跳的。
莫问是否龋齿，牙痛立愈，包你五年八载不复发，美其名曰：捉牙虫!祖传秘方，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伯父这牙患自此倒真廿载未曾复发，叫本地口腔科专业医师都要汗颜死。
江湖的世界，你真不懂啊!
那么这些大神从你耳朵里，随便弄出点屎呀虫呀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自然不足为奇了。话说此地掏耳这一百八十大洋，似乎只是起步价，上不封顶，花掉几百千把大洋者也时常有闻。有更倒霉的苦主，掏耳后自觉不适来求诊，接手一看，我勒个去!耳道感染者，鼓膜穿孔者，甚至乳头状瘤者皆非鲜见。
不过，我不该如此挤兑人家，都是掏粪为生，好歹可归派同行，逼格不能太高了。
我们都是掏粪专业户——昨天就跟同事小花、小区她们义正词严地讲了，下午我还对一个来掏耳的患者声泪俱下地讲了，计划以后就这样为自己正名了。
我们整天掏耳掏鼻掏喉咙，跟这屎啊涕啊痰血啊打交道，所以掏粪专业户这称谓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当然，要雅一点，还可以唤在下一声：耳鼻咽喉科屎克螂。
千万别把我们当成大夫看啊，那称谓有时候挺侮辱人的。
比如专门来找我们掏耳屎的时侯，叫我们声师傅就给足面子了。咱这手艺才值几个钱啊？二三十大洋。这二三十大洋管你要掏多久啊，管你把额镜勒成紧箍咒，管你把蛮腰弯成老龟壳，得把上帝给伺候好了。
手可千万别乱抖了，要是碰着耳道鼓膜，弄痛了或者弄伤出血了，万一这眼前或身后的上帝是个彪悍的纯爷，一通胖拳呼啸而来，咱可消受不起啊。
这万一须得严防。好吧，安全起见，我们现在只在内窥镜下取耳道耵聍，只需另付九十大洋。门诊标配原装内窥镜，CCD 摄像机，氙灯冷光源，十八寸平板显像屏，虽然都是手室术淘汰下来的，在基层也算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敢情，只需另付九十大洋，含彩色图文报告——立此为据嘛。还嫌贵啊？没办法了，物价局定的价。爱惠顾不惠顾，还不是让你们给逼的。
即便如此，我们也仍常有吃哑巴亏的时候。不是耵聍栓塞吗，才掏下去几把，八成又是胆脂瘤。
胆什么瘤？别吓人，我耳朵一向都是好的，就最近才耳屎堵住了的。
CT？照什么 CT，想赚点检查费提成吧。
别整那什么瘤吓唬人!恶心。黑心。掏耳朵的钱我已交了，得给我整干净了!
那么，身为专业掏粪工只好接着干呗，上帝是可以得罪的吗？干不动了就换个人接着上，半小时不行就一小时，一次掏不完下次接着干。
什么？还要交费？上次交了不是还没掏干净吗？真黑!我要找媒体爆光你们!太黑了!
呼乎!我们就是新时代的专业掏粪工!
昨天还跟同事说，如今这世道混沌，万一哪天这行真没法干了，咱干脆到街上摆个地摊，专业掏耳，大概还可以混口饭吃。
假如发展得好，就开个门面；更好下去，开连锁店就是早晚的事；倘若能是继续壮大，兴许能弄成上市公司……哈哈哈，想想都能乐醒。
不是有人说过吗：做人一定得有梦想，万一不小心实现了呢？那么就加油吧，掏粪专业的各位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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