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入院的癌症患者：医生想让我们留下来，但没办法
2022/3/2 丁香园
本文作者：邦邦
治病的群聊
「麻烦问一下邻居们，谁家有这个药，救急，在线等。」
1 月 3 日，西安市未央区某小区的业主群里出现了这样的信息。
图片来源：张倩提供
一张显示着头孢克洛干混悬剂药盒的照片也被同时发送到群聊中，这是一款治疗中耳炎、肺炎、咽炎的药品。 「孩子发烧好几天了，一直不好。48 小时核酸检测结果也过期了，医院不让进。」家长解释着。最终，她拿到了 24 楼邻居提供的药品。随之得到的还有众人推送的诊所医生的微信名片，以及当地部分医院开设互联网诊疗的就诊流程图。 根据陕西省应对疫情领导小组医疗救治组、新闻宣传组 1 月 1 日联合发布的疫情期间群众就医指南：有外出就医的普通群众，需联系社区(村)工作人员，由其查验 48 小时核酸阴性证明后，联系医疗机构预约成功，方可外出就诊。
图片来源：疫情期间群众就医指南 「但是我们这边已经三天没有人来做核酸了，听说都支援管控区那些地方去了。为了做核酸出趟小区估计也不允许。」张倩(化名)表示，她和在业主群求助的宝妈住同个小区，孩子也处于低烧状态。 张倩提到的管控区是西安市疫情风险等级划分的三类防控区域之一。小区发生 1 例病例的楼宇为封控区，若该小区病例再增加 1 例及以上，则整个小区为封控区；封控区及病例活动范围所在街道为管控区；前两种防控区以外的区域则为防范区。 「我打了西安市 D 医院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张倩最后选择了线上问诊，医生初步判断孩子发烧可能由积食引起，估计会在几天内出现反复发烧的现象。张倩给孩子吃了药，打算接下来先观察观察。 「可是不去医院看也害怕孩子有什么问题。」张倩忍不住担忧。「就医困难，这明显不合理。听说因为这个问题，或者因为患者是管控区而无法就医，拖到更严重的也有。」
据华商报报道，此前西安也出现过类似事件。2022 年 1 月 1 日晚 20 时，华商记者帮栏目接到居住在雁塔区融尚中央住区住户(小区属于封控区)黄先生的求助信息。
该小区居住了 15 位骨髓移植、肾移植的患者，其中 2 位是骨髓移植患者，13位是肾移植患者。这 15 位患者中年龄最小的仅有 3 岁，最大的 60 岁。自从 2021 年 12 月 19 日小区封控后，这些患者一直未能到医院进行定期的移植后复查。
而后，华商报与医院取得联系，医院已经派出五名医护完成了 15 名患者的采血工作。
被封锁的癌症患者
「我妈妈现在属于乳腺癌，都已经转移到淋巴了。我们给医生看，每个医生都说这个不能拖，得赶紧治。可是现在没有地方能治疗，没有地方能看病。」刘悦(化名)说。她的母亲 58 岁，居住在西安市雁塔区长延堡街道，该区域自 1 月 3 日被调整为高风险地区。 去年 12 月 10 日，刘悦的母亲收到西安某大学附属 E 医院出具的活检病理报告，结果显示恶性，医生建议其住院接受手术治疗。刘悦说：「医生说妈妈要进行乳腺切除，然后就给开了住院单和住院证，我们就开始等床位。」早在五年前，刘悦的母亲已同样因乳腺癌进行了右乳切除手术。 12 天的时间过去，刘悦没有等来入院通知，等来的却是小区另一栋楼住户新冠阳性的确诊消息。 隔天，也就是 12 月 23 日，整个西安市被拉下了闸门，全市小区、单位实行封闭式管理。
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医院的入院条件变得严苛。「像胸外科，病床只能住 50%，病人必须提供本院 24 小时内的核酸证明，从门诊走。」在西安某大学附属 E 医院做规培生的李笛(化名)表示：「而且会评估病情。如果是急诊手术，可能会收治；如果是择期手术，可能会往后放。」 西安 A 医院解释：「很多病人现在滞留在医院，所以床位非常紧张，导致后续的病人收治很困难。」
情急之下，刘悦向西安某大学附属 E 医院的医生求助，医生帮忙联系了西安市 C 医院。「12 月 25 日我们入院了。但两天后西安市 C 医院让我们出院，不让我们治疗，说因为我们来自风险地、管控区。」 她和家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出院后妈妈怎么办呢，病就治不了了。」刘悦一家人继续在病房里等待着，「结果我们发现妈妈的个人住院信息被注销了，等于说在一定程度上我们被强制出院。」「医院给我们说：疫情大过天。」
图片来源：刘悦提供
临走前，医生给刘悦妈妈开了很多药品：「说这对遏制肿瘤发展是有用的。」「医生很好，他也想让我们留下来。但是他个人没有办法做这个决定，出院是医院的规定。」12 月 28 日，刘悦妈妈正式从西安市 C 医院离开，至今独自一人待在家中照顾自己和身体不好的丈夫。 「从公布了那些定点医院开始，每一家我都有联系，但是都不行。有些医院是收治专项病人的，比如说只做透析。」
针对风险地区人员就诊需求，西安市目前采取设立定点医院就诊的方式。「我们并非定点医院，只接受低风险地区的绿码患者。来自风险地区的患者需要去和省市上的定点医院联系。」西安市 C 医院解释道。
刘悦表示她咨询过显示可以接收风险人员手术的西安市 D 医院，该院肿瘤科在电话中表示自己无法收治，并给出了刘悦新的解决方案：「风险地区的患者可以先跟社区联系，说明情况，由社区和医院对接。预约成功后，会为患者安排『点对点』的送达就诊服务。如果专科医生表示患者需要入院手术治疗，我们医院有专门的隔离病区，可以收治。」 刘悦表示他们目前还没有试过这种方法，希望在尝试后能有所帮助。
图片来源：西安发布 另一边，来自陕西省咸阳市 31 岁的甲状腺恶性肿瘤患者张阿平(化名)已经决定返回咸阳接受手术治疗。「我们放弃西安的医院了，打算在当地医院看看。虽然医疗水平差一些，而且术后也做不了碘治疗，但是我们实在等不下去了。」张阿平的妹妹张图(化名)表示。
图片来源：患者提供
张阿平在去年 12 月的单位体检过程中发现了结节。「我们咨询了很多医生，医生说放宽心，应该是良性。但是家人不放心，还是去做了活检。」张图说。12 月 10 日，他们在咸阳的医院拿到报告，结果显示恶性。 「医生当场就给我说哥哥只剩下 5 年 10 年的那些话，我和我爸都吓哭了。但是后来听一些医生说，我哥这个病还算治愈率蛮高的，因为它是一种惰性癌症，转移几率也不是很大。」 张图听说西安 E 医院诊治这类疾病的水平很高，她抢到了 12 月 15 日的门诊号。「看完病之后就把住院证开了，结果第二天医院封院了。等到现在，仍说做不了手术。我咨询了某大学附属 A 医院，被告知不能入院；问了大学附属 B 医院，可是手术要排很久。」 别无他法，他们决定返回咸阳。「虽然都说这病不算严重，癌细胞转移几率低，可我哥才 31 岁刚结婚。对于一个家庭来说，1% 的风险都是我们无法承担的，每拖一天全家都是无尽的痛苦。」 张图表示，医生建议哥哥在术后约 1 个月内接受咸阳医院无法提供的碘治疗。谈到如果术后 1 个月西安仍未解封，或者无法入院有什么计划，张图表示并不清楚，「只能先把手术做了。」 前往其他城市就诊，在当前局面下对他们来说也不现实：「现在西咸机场已经不能飞了，但出行证明很难拿到。出小区都会被管控，咸阳区与区之间都是封锁的。」
「我们还是有选择的，可以在咸阳就诊，但是对于西安本地中高风险的病人家属他们是没有退路的。而且，所谓的定点医院，如果病人及家属的住处离这些医院特别远，或者很难前往怎么办？」
困局之下 刘悦说，自己也不想像祥林嫂一样，一遍一遍向别人诉说着她的痛苦。「但是不发声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苦难。」
张图说：「我认为西安应该针对癌症病人和危重症病人提供特殊通道，以免延误病情。」
去年 12 月 21 日，对于张图来说又是一个彻夜难眠的夜晚。她睡不着，在微博上记录了这样的心情：如果疫情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种负担麻烦，那对等待救治的其他病人和家属来说就是一场绝望的噩梦。
好在，她的哥哥终于住进了病房。 而距离张图三十多公里外的刘悦和她身患乳腺癌需要手术治疗的母亲，还在亮着红灯的高风险地区等待。
据人民日报报道，1 月 5 日下午，西安市召开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针对群众关心的医疗服务保障问题，为防止就医过程中交叉感染，对隔离点、封控区、管控区需要紧急就医的人员，安排专车「点对点」送至定点医院就医，并闭环接回。
其他人员持 48 小时核酸阴性证明，自行前往全市正常开诊的医院就诊，任何医院不得以疫情防控为由影响患者就诊。对于急危重症、血液透析、肿瘤放化疗等患者和孕产妇，开通服务电话、绿色通道，提供诊疗服务。(策划：L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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