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清淡如水，才是至味
2016/2/18 十点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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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整理自《有如走路的速度》
作者：是枝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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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形容是枝裕和是日本“最后一位大师”，他可以把一部沉重哀伤的电影，用平淡甚至轻快的笔调来描述。他深谙“平静之火”的艺术魅力，表层越是波澜不惊，内里情绪的起伏就越汹涌，最终发泄的端口才越动人。
是枝裕和与贾樟柯
是枝裕和的挚友、中国著名导演贾樟柯，在观赏了是枝裕和导演的《下一站，天国》之后，非常兴奋。他说：“我一直想，如果一个非常现实的东西，现实到极点，会不会出现某种表现主义、抽象的东西，但我一直没能做到，看到是枝的影片，他做到了。”
《海街日记》剧照
是枝裕和的最新作品《海街日记》，是一部美到醉人的温情家庭电影，很多人在刚刚过去的春节长假期间，用这部清新的作品一解春节的油腻。《海街日记》改编自吉田秋生的同名漫画，吉田秋生在作品开拍前，只对导演提出一个要求：“请好好呈现镰仓的四季。”
《海街日记》剧照
时间这个虚幻的概念，该怎样呈现呢？是枝裕和选择用温情脉脉的镜头，对准这个叫海街的小镇，耐心地、安静地记录了它春天的落樱、夏季的烟火、秋日的梅酒和冬日的风景。四季流转中，温柔记取着镰仓古都的魅力，也徐徐展现着这里的人情变迁。微妙的情感从细腻的画面中缓缓渗出，正如时间从指间悄悄滑过，不留一丝痕迹。
2011年，《奇迹》上映后，是枝裕和以“有如走路的速度”为题，连载了一系列随笔。这些文字，随后以《有如走路的速度》为名，结集出版，成为是枝裕和的首部随笔集。关于书名，是枝裕和这样解释：“使用这个标题，是因为我觉得这些随笔如同我当时的生活，以缓慢的步调与我相伴而行。”
小编从《有如走路的速度》中摘编了以下两篇散文。透过这些文字，我们既可以看到是枝裕和游荡于世俗标尺之外的智慧的温情和美学的道德，也能从中感受到那些照亮他电影艺术道路的吉光片羽——
〖缺陷〗
筹备电影《空气人偶》时，我收到了在仙台放映会上认识的一位学校老师寄来的信，信中夹着吉野弘先生的诗《所谓生命……》：
所谓生命
仅靠自身无法被完整创造出来
诗从这一节开始，描绘了世界上每一个生命之间的牵连，然后在下面这一节鲜明地点出主题：
生命自有缺陷
需要他人来填满
《空气人偶》的主角一如片名，是一个塑料制成的充气人偶。一天，这个人偶有了心智，动了起来，就是这样一个奇幻的故事。电影中有一幕，人偶的塑料不小心被扎破了，泄了气，她心爱的男子用自己的气息把她吹满，于是她空虚的心灵和身体都被填满了。诗的主题和电影的主题完美契合。
人总是希望通过努力来弥补自身的缺陷。不论在现实中还是在电影中，这种努力一直都被视为美德。但是，仅仅依靠个人的力量能克服自身的缺陷吗？如果可以，那是否真的美好呢？这首诗似乎提醒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的价值观。
我不喜欢主人公克服弱点、守护家人并拯救世界这样的情节，更想描述没有英雄、只有平凡人生活的、有点肮脏的世界忽然变得美好的瞬间。想做到这一点，需要的大概不是咬紧牙关的勇气，而是不自觉地向他人求助的弱点。缺陷并非只是缺点，还包含着可能性。如此一想，就会看到这个不完美的世界正是因为不完美，才变得如此丰富多彩。
《空气人偶》剧照
〖余味〗
第一次踏上九州的土地，是在大学毕业那年，当时我已经二十四岁了。从博多乘坐电车抵达柳川，顺路去了趟熊本，然后转道鹿儿岛，再搭乘渡轮去奄美大岛和屋久岛，一段悠长的旅程。然而真正的目的地其实只有一个，就是鹿儿岛。通过了出版社的入职考试，在参加录用仪式时，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对她一见钟情，这次就是为了去见她(那时真是年轻啊)。
但又不想让她觉得我是特地跑来见她的，为了营造出“在旅途中顺便来一下”的感觉，才制订了在那之后去岛上走一遭的计划(多狡猾啊)。在鹿儿岛逗留期间，她开车载着我(真没出息)去了矶公园和樱岛，在市内游览了一番。
初见樱岛，印象非常深刻，此前我没想到它与城市近在咫尺。火山隔着车站前的大楼探出脸来，每天都要喷好几次烟。这已经成了一种常态，而且大家都泰然自若。人可真是了不起—这就是我当时最直观的感受。
这次旅行买的礼物是鹿儿岛的名产“轻羹”，是用山药、砂糖和米粉制成的像卡斯提拉蛋糕或蒸蛋糕的简单甜点。似甜非甜，余味含混不清。对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这味道不够过瘾。可如今但凡到访鹿儿岛，我必定会买“轻羹”，已然成了忠实粉丝。在新作《奇迹》中，我安排主角母亲的娘家经营和果子铺，并把外祖父(桥爪功先生饰)设定为已经退休的轻羹师傅。我把最初对樱岛的惊讶和对轻羹的不适感，满满地投射到了刚从大阪搬来的小学六年级的主角(前田航基饰)身上。
虽然我的爱情最终没能开花结果，但当初的体验经历了二十五年光阴，孕育出一部电影，那趟余味苦涩的旅程也不算白费(希望是这样)。
《奇迹》剧照
作家沃克?柏西说：“日常是戏剧的敌人。”因为我们很容易走进电影院，花两个小时看一个爱情故事或一场奇幻冒险。但当我们离开影院后，却很快陷入“为什么现实生活这么沉闷”的苦恼中。
“因为发生了重大的事件而产生了一部电影，这种情形到处可见。但我就是想拍一个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却很有趣的故事。”是枝裕和就像生活在这个世纪的小津安二郎，用清朗的镜头对准平凡的家庭，带给我们另一种感同身受的观影体验。
他不厌其烦地从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提取生命的况味，揉进每部作品里。他的电影非但不会给人精神上的空虚，反而会帮助我们恢复对“生活之味”的嗅觉，从而更好地理解生活的意义。
《有如走路的速度》一如导演是枝裕和的人生之书，他以娓娓道来的文字，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清淡如水，才是至味。但愿读者能通过是枝裕和的这些文字，来参照自己的人生。人生里最珍贵的东西何在？它绝对不是源自于颠沛流离和惊心动魄，反而是在琐碎的日常里，那些始终陪着你走下去的细枝末节。
有如走路的速度
日本著名导演是枝裕和首部随笔集。擅长以朴实平淡的影像表达日常情感的是枝裕和，首次透过文字，深入而多样地畅谈对创作、对日常、对影像、对世界的思索和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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