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磊磊:我们到底还能写多久?
2016/1/11 六神磊磊读金庸

    

     今天,大家都在讨论微信的明天,想起这篇东西。这是之前参加《鲁豫有约》节目的主题演讲稿,有修改

     文/六神磊磊

    

     前不久,我在深圳参加了一个颁奖活动,领了一个关于微信公众号的奖。

     我开心地抱着奖杯,提前出了会场,打算上楼回屋。推开会场大门,发现外面挤满了等候已久的女孩子,她们热情无比,看见我走出大厅,就一拥而上,激动地抓住我问:

     “王凯在哪里,王凯在哪里?他什么时候出来?”

     我说:“王凯在里面,马上就出来……请你们让一让,让一让……”

     我艰难地扒开人群往前走,一边忽然有些感动。我觉得要谢谢这个时代,谢谢有互联网、自媒体、微信公众号这些东西,使得我这么难看的人也可以靠一支笔来生活。

    

     大约2年前,因为一时好玩,我开了一个专栏,叫做“六神磊磊读金庸”。

     今天,有不少介绍所谓运营攻略的文章,说我这个标题、定位、角度真好,又“垂直”、又“细分”,打点精准,让人印象深刻。

     可是你们扪心自问这是真的吗?在当时,这几乎是一个最可怕的创意。

     首先,就是这个近乎儿戏的搞笑笔名,如果上天再给一个机会的话,一定把它修饰得稍微洋气一点。

     其次,是这个偏得几乎可以称为作死的题材,看到这个名字,大概一切不喜欢金庸的人,都会自动无视这个专栏。

     还有几乎没希望的所谓商业转化。一个读金庸的怎么转化呢?难道把这个号做火了卖给金庸先生?

     还有大家都关心的自媒体电商,我一个读金庸的能卖什么呢?难道去卖管制刀具?龙泉宝剑?或者杨过同款玄铁大宝剑?

     对于公众号,我准备不足,一无所知,创意失败,更新懒惰,曾经几次想要关掉不写了,但幸运的是,我一直坚持了下来,直到今天。

    

     现在,常常有人会问:我也想试试写作,可是现在这么多人在写,还有机会吗?

     我并没有什么独门的秘笈,也不可能建议大家去读古龙、读梁羽生,但是可以和大家分享三句话:

     第一句话是:看看我,你就有信心了。

     一个读金庸的,这么失败的创意,都可以坚持下来,你为什么一开始就没有信心呢?

     第二句话是:不要过于担心一些所谓的概念。

     比如我经常听说,网上的文章是碎片化、浅阅读;听说上了2000字的文章就是自寻死路。

     可我尝试过发4000、5000字的文章,长得连传统媒体的代表——报纸都觉得版面放不下,要删节,可拿着手机的读者一样在读。

     所以第三句话是:不要对我们的读者失去信心。不要以为他们就只喜欢“那样的”东西。

     我们可以随手编很多“那样的”东西——《“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你就不怕热死吗?》《别低头贱人会笑?老抬着头那叫上吊》,可是读者并不是只喜欢这些的。

     曾经,当我自己没文章可写的时候,尝试写唐诗、写杜甫来凑数。我本来以为对很多读者来说,这太枯燥了、太无聊了——网上会流行的诗人,不都是什么仓央嘉措、纳兰容若吗?

     可是写出来才知道,大家居然这么喜欢唐诗、这么喜欢杜甫,我没有想到。有时候,我们所口口相传的概念未必就是真相。

    

     后来,我开始发广告。

     我以为读者会纷纷说:你变了,你怎么这样,你怎么做这么坏的事。但结果没有。平时很挑剔的他们,这时候比想象的宽容得多。

     有些读者故意说:不看到广告就不开心。其实谁会不看到广告就不开心呢?我理解他们是故意的,这是一种宽慰和鼓励。

     当然,质疑肯定是有的。有一个读者很严肃地问我:“在博客时代,韩寒讲 ‘我的肉体可以出卖,但我的文字不能出卖’,你对此反思过么?”

     我是真的反思了,反思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还是卖文字吧,我的肉体真的不可以出卖——因为实在太没有卖相。

     何况,我卖了我的文字技巧,就可以保留我独立的思想、满满的情怀、坚定的党性、伟岸的形象,有什么不好呢?

     在这里引用一句鲁迅爷爷的话吧:

     “钱是要紧的。钱这个字很难听,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们所非笑,但我总觉得……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所卖掉。……为准备不做傀儡起见,在目下的社会里,经济权就见得最要紧了。”

    

     最后,似乎最沉重的一个话题是:自媒体今天这么热,明天会怎么样?

     也许明天它就过气了,就没人看了,到时候你们不失落吗?

     是的,每一个身处互联网浪潮里的人,都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压力。

     网络发展到今天,曾经造就了多少写字的人,又淹没了多少写字的人。二十年前的很多作者,许多到今天我们压根记不住了。每一段路上,都会有擎旗的人倒下。

     可是,我们所写的专栏,不过就是手机上的一个小东西而已。别说这一点点文字,就是比我们伟大千倍、万倍的东西,也照样有被忘记的那一天。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去看过阿尔忒弥斯神庙?那么伟大的古代世界奇迹,今天就只剩下一根柱子。我走过去想摸一摸它,短短的路程,我走了几分钟,方圆几十米内无处下脚,满地都是乌鸦屎。

     被忘记有什么可怕呢?

     杜甫有一句诗,叫做“彩笔昔曾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一个读书写字的人,要随时做好被忘掉的准备,你会有“干气象”的时候,也会有“苦低垂”的时候。

     何况,以我这么陋的学问,这么差的文笔,可是有赖于今天的互联网和读者,已经让我过得比我所描写的那些伟大的人——杜甫、李贺、骆宾王、李商隐……等等,舒适很多。

     一个读书写字的人,最大的敌人永远是自己。我们可能是蚂蚱,但一定要是不断地学习的蚂蚱,永远奋力地蹦跶着,然后愉快地等待秋后的到来。

    

     最近,正式离开了老东家新华社重庆分社,结束了记者经历。此时唯有感谢和惆怅。我入社时的指导老师很喜欢一首陈与义的词,抄在这里: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2009.6,毛发长,装容不整

     po为留别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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