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消息,老詹激动不已!夜不能寐,奋笔疾书,为市场经济唱一曲发自心底的赞歌
2017/2/19 码字工匠老詹

    

     写在前面的话:1992年初,奉报社之命,我到河北保定挂职。是年秋,江泽民总书记在中央党校发表重要讲话,提出我国将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共中央总书记代表党中央第一次对“市场经济”明确正式肯定,无疑是改革开放一个重要转折点,甚至可以看作是中国改革史一里程碑事件!闻听消息,我激动不已,夜不能寐,立即搜集资料,殚精竭虑,撰写了一篇颂扬市场经济的长篇述评。文章写成后,全国政治形势日趋明朗,党的十四大即将召开,我便将文章寄回报社。刚寄出第二天,总编辑范敬宜打来电话,吩咐我尽快撰写一篇歌颂市场经济的重头文章。我说,老范,文章已经写好,寄回报社了!老范非常高兴,说是吗?那太好了!时隔未久,此文即作为《经济日报》迎接十四大召开的重头文章,于头版头条,隆重推出……

     市场赋

     ──写在党的十四大召开前夕

     1件上衣。

     10磅茶。

     40磅咖啡。

     1卡德小麦……

     125年前,当卡尔·马克思将这些物品与“20码麻布”划上等号,并以此展开他那鸿篇巨制《资本论》的第一章“商品”时,这位长着浓密胡子的德国学者大概不会料到,20世纪九十年代,在社会主义中国,数以亿万计的各类商品,正如潮水般涌流、喧腾、激荡,进行着远比1件上衣、10磅茶和20码麻布复杂得多也精彩得多的流通和交换。

     在亚细亚东部这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热土,正建立起亿万个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流通交换场所──市场。

     市场,正微笑着向中国走来,走进乡村,走入城市,走入千家万户,走进我们每个人心中。

     这是一座神奇的桥梁——无论何物,只要一经此桥通过,跃登彼岸,就会迅速认知并实现自己的价值。

     《夜宴》──这是一幅古色古香、颇富韵味的油画,出自上海青年画家陈逸飞之手。

     画面上,五位衣饰艳丽的少女,手执箫管,曲膝而坐,正为画外那热闹浓烈的夜宴,吹奏出袅袅伴奏曲……

     无疑,这是一幅格调古雅、技法娴熟的作品。在过去,它大概可以选送参加全国美展,登上权威的《美术》杂志,或者收入某一册装帧精美的《中国当代油画集》。

     仅此而已。

     但是,一当此画进入市场,在今年3月30日香港著名的佳士得拍卖行拍卖时,它便粲然生辉,以198万港元之巨,成为当代中国最昂贵的油画!

     在同一天举行的拍卖会上,画家吴冠中的《中流》成交价55万港元。罗中立──就是曾经创作引起轰动的《父亲》那位四川青年画家──另一幅《那庄公社的小孩》,以41.8万港元成交……

     尽管人们对一幅画的价值最终由拍卖行衡量和认可,尚持异议。但是,毕竟,拍卖就是进入市场。而一旦进入市场,油画、国画、水彩画、木刻画……都会神奇般地“显影”升值!

     同样的例子,当然不仅仅在绘画界、艺术界。

     当北国冰城一家取名“龙信”的公司以出售一项又一项信息而获利颇丰时,北京的一家专门“出主意”的公司,也将“点子”变成商品进入市场,其价格视产生的效益而浮动,少则数千,多则上万。

     当然,最不知道自己价值因而也最应该走入市场的是人──确切地说,是具有一定体能和技能的人。

     当允许人才流动,允许企业辞退职工也允许职工炒企业“鱿鱼”的机制初露端倪,当人才市场、技术市场和劳动力市场略具雏型时,人的价值也就通过市场这座神奇的桥梁而达于彼岸,逐渐被认知、逐渐得以实现了。

     珠海以高级轿车、别墅等超过100万元人民币总值的物品“重奖”科技人员,不过是人才价值的一次集中“曝光”罢了。

     北京卢沟桥“老乡”以“三居室住房一套、轿车一辆、奖金15万元”吸引来近500名高中级工程师,成立了11家高科技研究所,也就顺理成章,不足为怪了。

     请勿以为,把“人”与“市场”联系在一起,是对人的贬损和污辱,恰恰相反,市场的流动性与竞争性,正是人的价值得以实现的必要条件。

     土地,因进入市场而升值──深圳设立之初,村民住房每平方米约合50元,如今,繁华闹市中心,每平方米地价已超过10000元!

     股票,因进入市场而升值──上海、深圳发行股票,不可上市之股,购者平平;可上市之股,即使溢价数倍也成为万人争购的抢手货。

     有趣的是,市场不但使进入它怀抱里的物品得以“显影”升值,而且施惠于市场的拥有者和它周围的居民,使之得以间接升值。

     河北保定,建有一座占地26000平方米、华北地区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既吸引菜农,又方便客商。自此,保定市民吃上了鲜美价廉的蔬菜。菜农们调侃地称保定人是沾了菜场的光,“等于平均长一级工资”。

     就在距此地不远的茫茫绿野中,短短几年间,冒出一座绵延15里的全国最大的箱包市场──白沟。这里,万商云集,人潮如流,每年单停车场收入就达数百万元!因看中这块市场而前来投资的,已有5个国家和地区、11个省市的近100家厂商,仅今年以来,这个小小的集镇已吸引投资4亿多元!

     这是一位威严的法官——谁个优,谁个劣,谁应兴旺,谁该衰亡,它将作出公正严厉的最终裁决

     3年前初春,记者曾奉命前往杭州,调查采访西子湖畔出现的一个怪现象:小小杭城,短短几年间,竟然钻出来上百家电冰箱厂!有的街道长不过数百米,竟然接连几家铺面都“生产”电冰箱!而这上百厂家,无一是国家定点企业。虽然有关部门三令五申,层层下达红头文件,令其关闭,但这些工厂仍“抗旨不办”,顽强生存。

     原因,说来也很简单──市场上电冰箱紧缺,受利益驱动,富有敲敲打打小手工业传统的杭城,“叮叮当当”,组装起了各式各样的电冰箱。

     此事究竟如何处理?国家宏观调控部门道道金牌,严催紧逼;地方政府部门在半是同情半是无奈的尴尬处境中,不得不一次次采取行动;一些新闻媒介聚集热点开展系列报道,进行专题讨论……

     最后结果,倒也干脆利落──因电冰箱供大于求,市场疲软,全国各地缺乏竞争力的冰箱厂纷纷不战而败,杭州这上百家冰箱厂也在短短时间销声匿迹,落得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何故?市场法官作出威严无情的最终判决也!

     一个与之相映成趣的电冰箱故事,出在广东。

     广东顺德乡下,有一家小小的机修厂,造过机耕船,做过钢木家具,生产过电饭锅。后来,在全国“电冰箱热”中,他们也按捺不住,上马生产电冰箱。

     毫无疑问,这种没有“准生证”的乡镇电冰箱生产厂,当在国家限制之列。厂领导认准了电冰箱在中国大有市场。没有“准生证”有啥要紧?只要把丑小鸭养成白天鹅,扑楞楞展翅高飞,看谁能阻挡得住!

     咬定青山不放松。工厂一面加大投资上规模,使年产从2万台到32万台再到48万台——全国规模最大,产销量最大,自然,规模效益在全国也就夺了第一。

     接着,工厂又打出“产品质量”和“售后服务”两张牌。产品合格率不是99%而几乎达到100%;冰箱售出,即为顾客建立电脑档案,随叫随到,周到热情。

     就这样,这家乡镇企业先后晋升为国家二级企业、一级企业,容声冰箱连获国家银奖、国家金奖。

     市场接纳了容声。“黑孩子”不但顽强生存,而且天性活泼,身高体壮!

     有意思的是,国家有关部门终于点头认帐,补发了“户口”,使得“容声”成了中国“最后一家电冰箱定点厂”。

     更有意思的是,在国家第一批发给“准生证”的“定点厂”中,已有若干厂家因市场不予接纳而先后撒手离开人世。

     经济专家喜欢形象地把市场称为“无形的手”。

     自然,政府部门的计划就叫做“有形的手”了。

     “无形的手”和“有形的手”较起劲来,究竟谁的力量更大呢?

     青岛双星集团总经理汪海对此大概体会最深。1983年,双星的前身──青岛橡胶九厂200万双解放鞋堆积库房,无人问津。

     怎么办?工厂一次次向上级提出“自销”要求。然而,掌握着产品计划销售大权的商业部门却不准工厂“越雷池一步”,甚至派出驻厂员,监督企业严格执行国家计划,必须通过商业部门“统一销售”。

     计划没有希望,只有从市场寻找出路了!汪海带领一帮年轻人,数九寒天,背着鞋子悄悄出了门,走村串乡,南征北战,不但销出大部分产品,而且摸清了市场信息。工厂大胆摒弃30年一贯制的“解放鞋”,先后生产出35个系列、300多个品种、1000多个花色的各种鞋。

     “无形的手”助双星一臂之力。时至今日,工厂已发展成产值2.55亿元、实现利税3000余万元的全国最大的制鞋集团!

     这是一架精密的天平──孰轻孰重,它自会称量;该添该减,它助你平衡

     在全国城市水产品中,广州的鱼是最早放开,最早走入市场的。

     因此,它那波浪起伏的曲线,也在广州人乃至全国人们心中划上了一道印象深刻的轨迹。

     鱼价虽低,有市无货──这是鱼价放开前的普遍状况。人们安之若素,无可奈何。

     鱼价放开,贵得惊人──此时之鱼价,因供需缺口极大而急剧上扬,人们议论纷纷,啧有烦言。

     鱼价诱人,养鱼者众──鱼价升而农人喜,郊区农民纷纷挖塘蓄水,大养其鱼。

     鲜鱼入市,鱼价下跌──从鱼少到鱼多,从价高到价低,不过短短一两年时间,“无形的手”端的厉害。当此时也,“农民有利,市民有鱼,政府省心”,真可谓名副其实“三得利”矣。

     “广州鱼”的故事给我们的启迪是深刻的也是深远的。它大概可以作为中国必须走上市场经济之路的一页基本教材。

     哪里管得最死,哪里物品就紧缺;愈是紧缺,愈要管住;管得愈紧,愈是紧缺——这是一条愈走愈窄的死胡同。

     哪里放得最开,哪里物品就丰富;愈是放开,物品愈是丰富;愈是丰富,愈是无须管死而更加放开──这是一条良性循环的康庄之路。

     例证,似乎不用多举了。看看我们周围那琳琅满目的市场,回忆回忆过去那票证满天飞的窘迫日子,体味体味如今这有钱什么都能买到的惬意生活吧。

     说起市场这架天平的称量功能和平衡功能,马玉山“捣蛋”的故事,颇饶趣味。

     马玉山,京郊平谷县夏各庄乡一介农夫也。此人现年37岁,当过兵,养过鸡,任职本乡养鸡场场长。

     且说这一年,平谷县鸡生蛋蛋变鸡,鸡蛋多得吃不完也卖不完。头脑活络的马玉山得知天津鸡蛋少价格高,于是组织一帮“捣蛋”部队,直奔天津!

     天津一役初战告捷。未过多久,天津鸡多了蛋也多了,马玉山立即率领部队转战沈阳。当地蛋价4.4元一公斤,“捣蛋”部队挂出的牌子只要3.2元;紧接着,他们又奔鞍山、下大连,直逼北国边城黑河市和齐齐哈尔……

     3年中,马部“捣蛋”部队将500多万公斤鸡蛋送上东北人的餐桌,使东北人一边吃蛋一边加紧养鸡生蛋。东北鸡多了蛋多了,马玉山又率部南下直插武汉,在这里打出一个个漂亮的“价格差”……

     马玉山“捣蛋”的故事上了《人民日报》头版,人们阅读之余不由沉思:是一种什么力量引导和把握着这支“捣蛋”部队,使他们南征北战,足迹遍及120多个大中城市而屡屡告捷,百战不殆呢?

     这是历史的必然选择──从“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到“有计划商品经济”再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我们终于登上辉煌的第三级台阶。

     市场这个尤物,似乎天生就活蹦乱跳,让人捉摸不透它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究竟弊大于利还是功大于过。

     且看它使起坏来那副模样以及它身上那明显的缺点和毛病吧。

     ──它经常神经过敏,大呼小叫。一旦供求关系和物价稍稍出现波动,它就立即尖声向外界发出信号。此信号经过层层传递,到达生产者耳中时,往往已经滞后;而生产者接到信号后,其对策往往又因利益关系而互相保密。于是,供不应求时一哄而起,“热”得浑身冒汗;供大于求时一哄而散,“冷”得直打摆子。其直接后果是经济的振荡和波动。

     ──它功利心极强,看重的是眼前利益。市场因其特有的“即时交换,即时兑现”的功利性而常常不顾及长远利益和全局利益,它的信条是“大利大干,小利小干,无利不干”。譬如,受市场驱动,人们对公有资源(如鱼虾,矿产等)往往出现过度捕捞和掠夺,大家只问产出,谁也不愿投入。又如,单个厂家为节约企业费用而排放污水污物,致使社会和其他企业不得不付出更大费用。

     ──它肚量狭窄,生性排它而很难容人。市场的优点是展开竞争,汰劣留良,由此而促进企业提高效益,社会繁荣进步,但发展到极端,则又会导致市场垄断,个别企业最终以其垄断地位而扭曲价格,控制生产,获取高额利润,这又反过来阻碍了企业提高效益和社会繁荣进步。

     大概正是基于市场的这些天生的几乎难以改掉的弊病,社会主义国家在掌握政权之后,大都吸取资本主义国家发展之初经济振荡的教训,改而寻找另一条道路──用计划去指导一切,统帅一切,调度一切。

     从理论上推导,计划经济几乎是完美周密,无懈可击的:什么都事前计划得好好的,按部就班,既不多,也不少,既不冷,也不热,没有波动,没有浪费,那将创造出多么巨大的生产力!那将是一幅多么令人振奋的理想画图!

     然而,实践总是冒出来同我们闹别扭。且不说一个国家的经济实在是太繁复太庞杂变化实在莫测,就是借助任何超级电脑,也难以做出准确预测和规划;即使作出了严密的计划,计划愈是严密愈是周全,恰恰又愈是束缚了执行者的创造性和积极性。既然一切都“计划”好了,既包原材料又包产品销售,企业厂长和职工还需要干什么呢?其结果当然也同农民何时下种何时收割都由“计划”统起来一样可悲而可笑了。

     如果说起始于1978年冬的中国改革是以农村联产承包、打破“计划”的一统天下拉开帷幕的话,继之而起的城市改革则以向企业“放权让利”显示出了向传统计划体制开刀的端倪。 从那时起,市场开始抖落蒙在身上的尘垢,翩然起舞,小荷初露。

     人们渐渐发现,愈是向市场靠拢,经济愈活,市场商品愈是丰富。工业产品90%走入市场,农产品几乎全部进入市场的广东,便是一个活鲜鲜的例证。

     人们渐渐发现,愈是向市场靠拢,困扰我们多年的经济难题,愈是容易得以解决。连续几年农业总产值居全国首位的山东,多年没有听到“卖难”的呼声,原因就是那里已经建立起了遍布城乡的906处农副产品批发市场和6327处集贸市场。

     人们渐渐发现,市场固有的弊端,完全可以通过政府必要的干预调控而得以减弱。“西方国家也有计划调控”已经不再成为新闻,而经济理论研究者和政府管理人员正把它作为研究、消化、借鉴的新课题。

     历史,正如一幅色彩斑斓的巨幅油画,有时是需要站开一定距离才能窥其全貌,领略其妙谛的。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宣告了中国开始告别“计划经济”,走上改革之路。

     党的十二大,提出了“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的经济改革模式。

     党的十三大,创立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和“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理论。

     ……

     我们在“市场取向”的改革路上,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不断推进。

     我们正一步步接近真理,走向成熟。

     我们,渐入佳境。

     党的十四大,这个万众瞩目、举国企盼的盛大节日,将会给改革十四载的中国人民献上一份什么样的理论厚礼呢?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已是呼之欲出,早已躁动于母腹之中就要呱呱坠地的婴儿了。

     这是历史的合乎逻辑而又无可回避的选择。

     市场不是万能的。

     没有市场是万万不能的。

     125年前,卡尔·马克思在《资本论》正文前,曾撰有一篇“初版的序”。让我们以此序最后那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作为本文的结束──

     走自己的路,让人家去说罢!

     (原载《经济日报》1992年9月29日)

     码字师点评:老詹这篇文章,虽然写于25年前,但至今重新读来,仍让人有些激动!中国由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是历史的必然,人民的选择。顺势而为,则国家昌盛,逆流而动,则经济衰退!这篇文章,特点有三。一是善用比喻。文章以“一座神奇的桥梁”、“一位威严的法官”、“一架精密的天平”为喻,概括市场在经济活动中的基础作用,这比空泛地议论更形象、更生动,也更有说服力。二是会讲故事。文章引用一个又一个故事,具体讲述市场是如何发挥“桥梁、法官、天平”作用的。说理文章也要讲故事,以事叙理,这是此文值得称道之处。三是巧于析理。文章既对市场经济的巨大作用充分肯定,尽情讴歌,同时又冷静指出,市场亦有缺陷,市场并非万能。正因此,市场经济下的政府调控,不可或缺。说句实话,时下纸媒,恐怕已经很少有记者会为一篇文章而如此激动,花如此大的心思去精心写作了。

     码字师马自私2017年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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