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晚餐
2017/9/20 码字工匠老詹

     老詹小注:这是一篇特写,描绘1969年深秋,下乡当知青前夕,县城工作的小伙伴们为我送行的情景。如今读来,不胜感慨!一个原本对前途充满憧憬的重点高中毕业生,突然被生活抛到社会最底层,而且,马上就要到金沙江边去,有可能在那里一辈子当农民!当时的心情,可以说沮丧透了,糟糕极了!正因此,这一顿“最后的晚餐”,一辈子忘记不了!

    

     夕阳如血。

     县政府机关宿舍后门,弯弯曲曲的小河,闪烁着点点碎金。河水极浅,且脏,早不似儿时那般清澈、透明。

     顾不得这许多了。我蹲在河边,双手撩起水来,浇淋赤裸的上身,把脖颈、胸膛、臂膀上的汗渍、泥屑,统统冲洗掉;又撩起水,再冲一遍,再以手抚肩,顺着胳膊,一路往下,把水珠“赶”下去……

     我晓得,此时的我,看上去一定很狼狈。

     几位伙伴──家寿、崇文、含润,正站在河边,等着我。

     他们做了一顿晚餐,为我饯行。

     那是1969年深秋,一个令人困惑,无奈而又无助的日子。

     三年前,我还是西昌地区重点中学一名高中生,对未来充满憧憬,填报了全国重点大学志愿,正准备高考。突然,一夜之间,停课了,串联了,当“红卫兵”了,见到伟大领袖了……

     到末了,一切的一切都渐渐消失了,破灭了。

     我从学校所在地西昌,回到父母工作的金沙江边小县城。母亲为我在机关宿舍找了一间只几平米的小黑屋。

     每日,除了看书,闷坐,就是自学拉二胡。

     我不愿意也没有兴致和伙伴们来往。

     记得初中毕业时,几位要好的伙伴,都因考得不太好而被录取在地区农专和卫校。当时,他们失望得差点堵气不肯入学。谁料阴错阳差,毕业后,纷纷回到县城,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而我,曾经以为大有前途的我……却待业在家,无所事事!

     实在烦闷、无聊!正好,一家农民建筑队来给机关宿舍打围墙,我加入他们的队伍,当了一名小工。每天挑土、扛泥、挖坑、砌石……拼命干活10个钟头,可得工钱一元二角。

     伙伴们知我心情不好,常抽空来看我。下午,他们会约我去打打篮球;傍晚,隔三差五,会给我送来一张电影票。

     我常常借故推托。我说,我累了,不想动,想休息……

     几天前,伙伴们得知我已报名,到金沙江边大崇公社当农民,便凑钱买来罐头、花生、啤酒,含润还在宿舍门口自己垒的小灶头上,烧出几盘热菜,为我饯行。

     我洗去泥屑,披衣上路。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菜,吃了一盘又一盘。

     那天,我的话特别多,特别稠,又说又笑,滔滔不绝……

     平时活跃开朗的伙伴们,此时却沉默不语,只是替我夹菜……

     夕阳如血。

     如血的夕阳,缓缓地,正从屋瓦后消失。

     那是一幅油画。

     我一辈子忘不了。

     (原载1992年9月12日《经济日报》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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