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那样的苦,别的苦么,嘿嘿,那还能算苦么!
2017/9/28 码字工匠老詹

     老詹小注:一篇旧文章,写于多年前。当时精力旺,喜欢写文章。最爱忆插队,落户金沙江。吃了不少苦,遭了许多罪。回头想一想,其实不浪费。人生多坎坷,经历很宝贵。你看众乡亲,辛苦又劳累。无论秋与春,年年又岁岁。说苦那才苦,比你们加倍。人生每忆此,半夜难入睡。知足吧老詹,你们这一辈!

     哦,那密密的甘蔗林……

    

     我这人老相,才四十出头,额上几条皱纹,如刀刻一般,非常明显。一位自称会看相的同事说,老詹这人哪,一看就能吃苦。

     此话不假。

     吃苦的事,说来多了,最令人难忘,是七十年代初上山下乡,插队到金沙江。

     金沙江,去过吗?哦,那密密的甘蔗林……满山满坡,密密实实,微风轻轻吹来,绿浪层层翻滚。忽而沙沙沙沙,如情人低语,忽而哗哗哗哗,似大海歌唱。

     最难忘的是,榨糖之夜,榨房青瓦屋顶上,升腾起白茫茫一缕缕水蒸气,甜丝丝沁人心脾。红红的灶火,把人人脸膛映得就像关公,顺手抽一根紫红皮儿甘蔗,用牙撕开,蜜一般的汁水,便淋淋漓漓,顺嘴角往下淌……

    

     甘蔗好吃,却不好侍候。夏日炎炎,江边40多度,没一丝儿风,只要动一动,浑身都是汗。这个时候,你还得钻进密密的蔗林里,给甘蔗培土!

     心想,要得嘛,既然下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点儿苦算什么呢?见别人穿着背心进去,干脆,格老子,把牙一咬,脱去背心,光着身子,钻进甘蔗林!

    

     甘蔗林里,又闷又热,简直比蒸笼还要蒸笼!浑身都是汗水,一片片甘蔗叶子,像一把把利剑,在你前胸、后背,以及两个胳膊,左划一道血痕,右拉一个口子。

     汗水一渍,火辣辣地,疼得钻心……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苦”字。

     真特么苦!

     然而,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收工回家,体无完肤,躺在床上,一夜难以合眼……

     第二天,顶着烈日,又钻进密密的甘蔗林!

    

     正好父亲到公社出差,顺便来知青点看我,见儿子浑身血痕,老父心中不忍,不禁眼也红了。

     其实,这算不了啥子嘛!按当时想法,如此娇嫩,似乎还带点什么“小资情调”呢。你看人家江边农民,不也天天如此,年年如此,一辈子如此吗?

     和他们比起来,你吃这点苦,算得什么呢?

     算得狗屁,只有惭愧!

     你看他们,上山打柴,半夜三更就得起床,顺江边陡坡慢慢往上爬,翻过一座山,又翻一座山。背上一百七八十斤的柴禾,再顺着那陡得吓人的之字型羊肠小路,一步一步,小小心心蹭地下来。行几里路,找到一个地方,才得歇一歇脚。

    

     回到家中,已是满天星辰。

     记得生产队要建动力站,就建在半山坡。一两百斤重的大石头,得从山沟往上抬,两个人牙一咬,一前一后,杠子一穿,抬上就走。好家伙,抬了整整一个多月,肩上老皮磨破了,出血了,鼓起红红的大包……

    

     那天,见一老汉坐在屋前,鞋子一脱,脚后根裂出几个大口,像娃儿嘴巴。老汉拿出针线,从老茧皮中穿过,一针一针,硬把娃儿嘴巴给活活缝上!

     我在一旁看得心里发紧,老汉却若无其事,视如寻常!

    

     金沙江边农民们,每天付出超负荷劳动,回来填进肚皮的,不过是两碗包谷饭,一碗青菜,或者,几个煮红苕……

     天下最苦是农民,这话一点不假。

     然而,他们一声不吭,哪有多少怨艾,多少悲戚,多少感叹!

     只是辛苦劳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金沙江边,我开始读懂人生。

     吃了那样的苦,其他的苦,还算得苦吗?

     不知怎么,近些天来,常梦见金沙江边,那密密的甘蔗林……

     (原载1992年1月18日《经济日报》,有删改。)

    

     金沙江边,我魂牵梦绕的故乡……

    

    http://weixin.100md.com
返回 码字工匠老詹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