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友：人生偶遇
2017/3/22 张鹏工作室

     (作于2006年)

     我的乒乓球友搬走了，我就在网上征集球友。后来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说他住的地方离我不远，还问我从他那里过来要坐几路公共汽车。但我对公共汽车线路也不熟。后来他是走来的，据说走了半个小时。这是一个近五十岁的男人，个子不高，微胖，肚子有点发福，穿得有点土气。到了乒乓球室后就换上了老式的背心和大裤衩，让我想起了七十年代的知青。

     我的一个兴趣是观察和分析人。自从见到他，我就开始对他的身世琢磨起来了。他说话和动作都慢条斯理，应该说是有点老态龙钟了。看他并不健谈，我也就不敢多问了。

     就这样，我们每周约几次球。他每次都是坐公共汽车来，因为要赶时间。但都是走回去。我们每次都是打一个半小时，打的时候两人几乎不说什么话。

     出于礼貌，我和他见面时不免要寒喧几句。无意中我得知他家在北京，一个人在上海工作，很长时间才能回北京一趟，每次都是坐火车来回。

     从他的谈吐、穿着和简短的生活工作信息，我开始在心里勾画他的社会地位。我估计他是快退休的人了，象是蓝领，或者是没什么效益的国企的低级员工。估计还有可能面临下岗的危险。想到这些，我就更不愿意随便和他聊天了。毕竟咱也是在外企工作。万一聊出我俩的巨大差别，我担心他心里难受。反正我们只是球友，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也许，乒乓球是他唯一能消费得起的，或者是唯一的乐趣了。

     正因为这样，每次的场费，我都争着去付。但他也不小气，几次都抢在我前面付了。三元钱一个小时，对我算不了什么，但对他，可能就是一笔不小的交通费。我对他的大方有点感动。

     可能是我比他年轻，又充满自信，我和他打球越来越占上风。后来，我为了不刺激他的自尊心，还会有意输给他几局。

     但我们的谈话还是少得可怜。这不奇怪，我和他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终于有一天，打完球下雨了。我俩被困在球室回不了家，只好多聊了几句。

     “你今天看起来很累”我对他说。

     “工作太辛苦，这几天每天睡眠不到五小时”他的回答还是那么慢慢吞吞。

     “那样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多睡一些”我的同情之心溢于言表。但我也知道他的难言之隐。这把年纪了还孤身一人从北京来到上海打工，肯定也是生活所迫啊。我估计他如果丢了这份工作回北京，肯定难以找到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

     “没办法，要赶项目，时间拖不起”他显得有苦难言。

     “什么项目要这么卖力？你们领导也太抠门了吧”我已经从他身上看到了社会的不公。

     “是我自己的项目。我搞了一个卫星通信的发明，申请了专利。有一个公司要买我的，我没让。他们就给了一笔风险投资，想控股。我也没让。”他还是那么平平淡淡的样子，但我突然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头。

     “风险投资，他们投了多少？”我眼睛发亮了。

     “他们要投八百万美元控股，我只让他们投两百万美元。这样我能控股。他们原来想用一亿五千万把我的项目买下来。这么少我当然不同意。我的计划是一两年内公司就能去纳斯达克上市。他们可以在上市前追加六百万美元的风险投资。当然，那时我还能控股。在上市后风险投资肯定能翻几倍后退出。”他一边说着极专业的资本运作术语，一边低着头给那双老式球鞋系鞋带。

     我顿感语塞。

     从那天以后，不管我怎么努力，和他打球我总是输多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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