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再复:一代学人的成长履迹与心路历程
2017/1/15 中国好学者

    

    学者简介:刘再复刘再复,1941年出生。福建南安人。1963年毕业于厦门大学中文系。后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曾任研究员、中国文学研究所所长,《文学评论》主编,兼任国务院社会科学基金会文学组负责人。

     出版的学术著作有《鲁迅美学思想论稿》《性格组合论》《文学的反思》《论中国文学》《放逐诸神》《童心百说》《文学常识二十二讲》等。著有《漂流手记》十卷及《人论二十五种》《太阳·土地·人》《人间·慈母·爱》《寻找的悲歌》等散文和散文诗集。

    回忆我和李泽厚的交往文 | 刘再复来源:爱思想摘要

     既是人文学者,也是著名文学评论家和作家的刘再复,全面回顾自己的人生经历、学术历程、创作之路。一代学人的成长履迹与心路历程,纤毫毕现。

     我在厦门大学中文系读书的时候,已故的樊挺岳老师就非常钦佩李泽厚,他让我读李泽厚和朱光潜先生的论争文章,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李泽厚的名字和他的“美感二重性”等美学理念,也心向往之。

     没想到,我毕业后被分配到哲学社会科学部,和李泽厚在同一座楼里办公。我所在的《新建设》编辑部在院内(北京建国门外5号)主楼的第一层,李泽厚所在的哲学所在第二层、第三层。郭沫若的办公室也在第二层。

     《新建设》编辑部很重视发表美学文章,而美学不由哲学编辑组管,由我所在的文学组管。1963年秋天,我刚到编辑部不久,有一个人送来稿子,交给赵幻云(文学组老编辑)后说了几句话就走。赵告诉我:“他就是李泽厚。”我当时有点惊喜,立即追到走廊里看他慢慢走上楼。后来“文化大革命”发生,《新建设》停刊,便很少见到他,虽然一起到河南干校,但也没有交往。倒是从干校回来后,胡乔木让胡绳、林修德以《新建设》的旧班子为基础筹办与《红旗》对峙的新刊物《思想战线》,我才开始与李泽厚交往。

     在一次筹备领导小组会上,胡绳看了我初步拟定的约稿名单后说:“能不能请院里的一流学者写稿?”我说名单上已有冯至、任继愈、唐弢等,还该请谁?林修德也请教胡绳:“您能不能举几个例子?”胡绳就说,例如钱锺书、何其芳、李泽厚嘛!经胡绳一说,我就自告奋勇,说我可以去找他们。于是,我就找到何其芳,约请他写一篇关于《水浒传》评价的文章,那时毛泽东刚批了《水浒传》不久(说《水浒传》“好就好在投降”),刊物需要参与。何其芳答应得很痛快,而且很快就写成了。

     我也找了李泽厚,在大院一号楼办公室的过道上给他透露了胡绳的话。这之后,我们便开始交往。“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交往更密切,我还跑到他家里聊天。1980年我写完《鲁迅美学思想论稿》,请他作序。他也欣然应允。他说:“你这书下了功夫了。这是我第一次作序,别给你带来麻烦。”这之后,我更是常向他请教。

     当了研究所所长后,我还让司机开车载我到他的新家。那时已是很好的朋友了。不过,李泽厚大我11岁,学术上更属前辈,我称他为“泽厚兄”,心里始终把他当作老师,和他的关系,可谓亦师亦友。

     我一直认为他是我国现当代美学的第一小提琴手,其美学既有原创性又有体系性。

     我在芝加哥大学“客座”期间(1989—1991),开过“李泽厚和中国现代美的历程”的讲座,说他创造了许多独特的美学命题。他的《美的历程》与《华夏美学》,是他的中国美学研究的外篇与内篇。前者讲述中国审美趣味变化的历史,前无古人。后者讲述中国的美学精神,是儒、道、禅诸家美学精神最为深刻的概述。李泽厚的三部思想史,用现代学术视角和学术语言概述中国哲学历程,每一章节都发前人所未发,很了不起。出国之后,他深化自己的研究,提出“巫史传统”“实用理性”“乐感文化”“情本体”“一个世界文化”和历史本体论等重要理念,取得突破性的成果。

     他的这些成果及其重大学术价值,可能得几十年后才会被世界所认识。我是“近水楼台”,可以最早知道他的新成果,阅读中的难点又可以随时向他请教,经十几年的积累,我不仅熟知他的美学,也领悟到他的一些哲学要领(尤其是他的伦理学)。

     20年前,我受其康德研究成果的影响,写出《论文学的主体性》,出国后我和他不断展开学术对话,倾听他的直接讲述,收获极大。特别是在对中国与西方的哲学差异、文化差异的把握上,他更是给我根本上的启迪,尽管我在某些文化思路上和他还是不同。

     李泽厚有时也开玩笑地说:“要不是你被我所牵制,恐怕早受洗当教徒了。”

     李泽厚是个很坚定的理性主义者,完全不能认同宗教。他的体系是“有”生“无”的体系,是确认人乃是“历史存在”的体系(人不是上帝所创造)。他把康德的“认识如何可能”的总课题转换成“人类如何可能”的总课题,并认定唯有人类自身的历史实践才能实现其可能,唯物论表述得极为彻底。

     我则常在理性与神性中徘徊,在认识论范围内虽不确认上帝的存在,但情感上却宁肯相信上帝的存在,觉得承认有一种比人更高的眼睛与尺度存在,才能谦卑。因此,我把上帝作为一种形而上的假设,其态度如同孔夫子:“祭神如神在。”有此假设,便有敬畏。有一次,信基督教的小女儿为我抄稿子,发现稿中“上帝是一种形而上的假设”的句子,气得要命,说:“你把上帝说成假设,不对,不给你抄了。”

     我正是徘徊在李泽厚(无神论)与小女儿(有神论)之间的人。有点靠近爱因斯坦的态度:上帝存在与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需不需要有所敬畏。倘若需要,那就不妨假设他存在。康德的四大悖论之外,似乎还可增加一对悖论:“上帝是存在的,上帝又是不存在的。”从科学上说,上帝不存在,但从心学(情感、信仰)上说,上帝又是存在的。

     以上摘选自“思想者自述文丛”系列之《我的写作史——刘再复自述》

     在这本书中,既是人文学者,也是著名文学评论家和作家的刘再复,全面回顾自己的人生经历、学术历程、创作之路。一代学人的成长履迹与心路历程,纤毫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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