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时代,怎么读经典?
2017/9/30 中国好学者

    

    学者简介

     李欧梵(1942年10月10日-),香港中文大学教授,国际知名文化研究学者。1942年10月10日生于河南太康,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美国哈佛大学博士,香港科技大学人文荣誉博士。著名教授、作家、文化评论员,主要研究领域包括现代文学及文化研究、现代小说和中国电影。李欧梵教授的散文及评论常见於《亚洲周刊》、《信报》、《明报月刊》及《瞄》。

    

    


     2017新生开学演讲

     文/ 张力

     节选自《今日中国》杂志2017年9月号

     摘要

     今年六月,李欧梵教授的《中国文化传统的六个面向》获得了香港最具影响力的图书奖项——香港书奖,同时还成为了首届香港出版双年奖的获奖书籍。不仅在香港受到欢迎,这本书的内地简体版也已经出版~不得不说,李欧梵教授的魅力难以抵挡呀!

     对这本小书,李教授总是说不希望被读者当作「权威解读」,而只是他抒发个人见解的「一家之言」。但李欧梵教授在中外古今的广阔视野之下讲解中国经典,融会数十年眼见学识,旁征博引、不落窠臼,为我们看待中国传统文化提供了一种独特的世界性视角。

     那么,在李欧梵老师看来,在「微信时代」,我们还需要学习经典吗?对学习古文,他又有哪些别出心裁的建议?

     今天我们分享一篇对李欧梵教授的采访稿,字里行间,李欧梵教授的风趣幽默挥洒无遗。

     对了,他还介绍了一种「看电影学古文」的巧妙办法,看看吧!

     近代以来,关于中国文化传统的论著可谓汗牛充栋,其中不乏堪称「不刊之论」的大师名著。以鲁迅研究起家、以对中国现代文学史的深耕而名满天下的李欧梵教授,在75岁之际推出的一本谈「中国文化传统的六个面向」的小书却在短时间里引发华文世界读者的关注,不但在两个月前接连斩获号称香港出版业最高奖项、一年一度的「香港书奖」及首届「香港出版双年奖」出版奖,亦很快在内地出版了简体字版。

    

     左边是这一届书奖的奖杯哦!

     由于该书源于李教授在香港中文大学开设的一门低班课「中国人文经典导读」,一时间俨然有种全民跟着李教授上堂的错觉。不过,李欧梵教授的课绝少正襟危坐,多的是妙趣横生。他将英雄本色、政教道统、江河岁月、饮食男女、魑魅魍魉魂兮归来列为自己心目中最能代表中国文化传统的六个面向已是令人眼前一亮,而他为此选择的对应文本《项羽本纪》、《原道》、《赤壁赋》、《喻世明言》、《聊斋志异》、《阿Q正传》更是独具慧眼,读来盎然生趣。

     有识者认为,李欧梵在讲课过程中的「天马行空,不落窠臼的联想和对比正体现了他的『世界性』的眼光」。比如他将项羽和荷马史诗《伊利亚特》(The Iliad)中的英雄阿喀琉斯(Achilles)做对比;说《聊斋志异》时又讲到爱伦坡的鬼故事,讲「三言」又联系到现代文学中的相关文本如张爱玲的小说,论《赤壁赋》的抒情境界则和《老残游记》做了比较,又联想到对沈从文的《抽象的抒情》的启发?

     这种设法把文本拉到一个现代语境的努力,他的夫子自道是:我相信中国的传统不是死的,至少存留到当今的都是「活」的传统。只不过经过好多代人的继承和诠释以后,早已脱胎换骨,变成新的东西。「且容我用沈从文的说法,作一个比喻:这些古典文本,就像从远古发射出来的几道光,穿过长长的时间隧道,让我们在隧道的这一边,至少还感受到它的余辉。」

     李欧梵教授的堂上风采几近传说,挥洒自如的旁征博引,性情中人的风趣痛快,冲破专业壁垒、中西分界的想象力往往令听者印象深刻。事实上,他的分析和解读,为中国文化传统披上了一层新的色彩。趁着该书获奖之际,笔者专程赶到教授位于九龙塘的寓所,就其成书过程及书下生活与其进行了一番对话,希望成为读者诸君阅读此书及李欧梵阅读人生的堂下辅助读物。

     微信时代

     我们为甚么仍然需要读经典?

     今日中国在今天这样的微信时代,为甚么仍然需要读经典?

     李欧梵:

     微信的语言我当然没仔细看,我听很多人说是一种语言的暴力又回来了,因为微信是一种很简短的语言,特别是要骂人的话,生怕语不惊人。

     不管怎么说,语言和文化是连在一起的,你的语言过度粗暴,反应的是一种文化的衰落,或者说文化的浅薄。十九世纪小说家比如亨利詹姆斯英文写的非常好,他觉得为了表达人的内心的深度或者感受的复杂性,语言要好。二十世纪初,乔伊斯认为没有语言的话,创造不了一个自己的神话世界。

     语言的暴力会使得我们的生活越来越烦躁,越来越喧嚣,人静不下。我看那些年轻人看微信的时候两只手不停地动,快的不得了,有没有人在微信上面斟酌语言文字呢?我在这门课上给学生讲过很多次,我说你们要怎么学古文呢,就用古文写一首情诗好了,你斟酌半天写出一句来,你认为最精彩的,古文也好、白话文也好送给你的男朋友或女朋友,看看写成甚么样子。大家哄堂大笑,没有人以为我的想法是真的。

     我的办法就是说你现在已经不能用手写了,已经不写信了,那人的感情怎么表达?难道微信就可以表达出来的吗?你不如利用这个最新科技,尝试用你最精美的文字表达,何尝不可?哑弦说的,人人都可以写诗。当然写得好坏是另外一回事,可是现在很多人就觉得,写诗有甚么用,文学有甚么用?我要做的是一个实际的事情。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无知的现象。包括很多高官在内,觉得人文只是装点门面而已,根本可以从大学教材中去掉。我不停地在为大学的人文教育请命就是这个原因,如果有读者愿意对人文有兴趣的话,我也愿意竭尽一点我的心力。

    

    

     李欧梵教授挥洒自如的旁征博引,性情中人的风趣痛快,往往令听者印象深刻。这是他今年6月在港中大的一个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做关于《香港的寓言(明喻和隐喻)》的演讲(上)及在演讲后回答观众提问(下)。

     今日中国:读经典离不开古文基础,有哪些好的方法提高个人的古文水平呢?

     李欧梵:

     经常有人问我,古文要怎么学?我说我现在最懊悔的是父母亲当年没有逼我背古文,所以趁着年轻,让他们背,不管懂不懂,只要背它的韵律,你古文好的话,白话文有很自然的韵律出来,古文不好,就跟洋人写的一样,没有味道。

     其实在科技发达的现代,学古文比以前方便多了。读不懂古文这个问题现在应该不成为问题了,因为不少有心的学者为了一般读不懂古文的人,煞费功夫,把古文重新用白话解释清楚,还配以图片,几乎每个字都注解出来。

     另外,我觉得视觉教材非常重要。我现在的教法,比如说讲项羽,我就让同学看电影,虽然电影拍得不那么好,总有一个形象在那里。我在那里给同学讲那顿饭怎么吃的,怎么进来,鸿门宴,用余先生的材料,哪里是主位哪里是客位。结果发现有一部香港电影叫新鸿门宴,就专门讲这个的,虽然故事是虚构的。所以像这一类的东西我觉得大可利用。

    

     2015年,李欧梵受邀成为香港书展年度作家,他表示希望藉担任年度作家一事,让更多人了解人文精神概念。

     当然了,到最后把古文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恐怕还是要靠内化。就是你看了之后,不管看甚么样的媒体,甚么样的文本,你内心有感受慢慢慢慢进入自己的心里边,这个内化的过程是不能教的,看个人的领悟如何。有的人你教他几十遍了,照样觉得「这和我个人有甚么关系?」我猜现在大部分的年轻人都是这样,「这个跟我有甚么关系」,我觉得问这个问题的人就是他似乎排斥了一些幽魂,甚至和他自己有关的幽魂,他故意排斥。往往是父母亲的、祖先的幽魂,他排斥的越厉害,他不愿生活在自己的祖先的阴影里。所以越是排斥的话,那就距离中国的传统越远了。

     我是不排斥,我非但不排斥我还欢迎,可是我不受他们的牵制,我并不认为中国的传统是伟大到全世界第一的,我不认为有这件事情。我从它们个别的闪现,和对我的刺激,这期间得到了非常多的乐趣。甚至有时候我会把一个中国的文本,和一个外国的文本合在一起看。如果司马迁可以和希腊哪位历史学家对话的话会怎么样,我写过这样的文章,这就是一种世界文学或者比较文学的做法,何尝不可?我们现在就生活在一个中西混杂的世界嘛。用这种方法来体会古文的话,我觉得就不会有那种食古不化的毛病。

     可是有一点我感觉很悲伤的就是,我们现在不可能像陈寅恪先生那一代,他们脑子里就是图书馆,余先生也是这样,他们脑子里记的哪一段在二十四史里哪一章有的,哪个解释哪里来的。你想想看,陈寅恪晚年失明他怎么写文章,不是说别人代写,是他找那个助手说我记得哪个地方哪个集子里有哪一篇文章你去查一查对不对,是核对他的记忆,这个我们永远做不到。这个能耐为甚么他们能记下来的?不只是因为他们是天才,而是他们脑子里充斥着一种中国古典世界,古典永远存在于他们的脑子里,现在不行了,现在我们的脑子里已经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了,不可能完全进到一个古典的世界。西洋也是一样,你谁能够了解荷马时代是甚么样子?脑子里想象的都是电影。可是我的想法是,即便电影是假的,都比没有好,这是我的哲学,至少电影给了你一些形象,让你知道说不定有那么一回事,你如果完全连电影也不看,甚么都不知道,那就无知了,无知我是不能忍受的,现在这么方便,科技这么发达,随时可以方便的得到讯息,你为甚么要变得这么的无知呢?所以我对无知的人是瞧不起的。

     看老电影,学古文

     今日中国您的书中有这样一篇文章〈从老电影的译名学习古文〉,真的能通过电影学古文吗?

     李欧梵:

     通过电影学古文,是中大出版社我这本书的编辑林骁约我写的。当时讲完韩愈的《原道》,有学生问问题,李教授,我们现在怎么从经典文本里面来学古文?我说你不要从韩愈等等这些八大家来学,应该从浅的古文学起,我就推荐大家从梁启超的古文开始,之后我说小时候我对古文、诗词的经验,除了父母亲逼我背背一两首之外,都是从电影上学来的。她觉得很有意思,怎么可以从电影上学古文呢?

     当时我看的好莱坞的经典名片,中文译名都蛮有中国的古文味道,常常是四个字或七个字。比如有一部法国大革命背景的斗剑片,英文名字是个小丑的名字,叫斯卡拉沃奇,这个没有意义的,可是中文翻译成《美人如玉剑如虹》,这一下子精彩了。这个典故从哪里来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魂断蓝桥》,英文片名是伦敦的滑铁卢桥,是在那个桥上发生的一段很凄艶的故事,所以中文翻译成魂断蓝桥,把故事和背后的诗意都点出来了。

    

     还有一部电影《翠堤春晓》,也是我读初一时看的,英文叫伟大的华尔兹,如果直译一点韵味都没有。可是翠堤春晓,你马上想到杭州苏堤,上面有杨柳,春天的早上,味道就出来了。

    

     这种例子非常多。比如《恨不相逢未嫁时》、《独留青冢向黄沙》?当年在新竹小城看到这些电影广告牌,似懂非懂,可是现在还记在脑子,后来才知道都是从古文里出来的。中国电影里也有,比如《一江春水向东流》。

     像这种片子之所以不朽,当然因为它拍得好,另外对我来讲,它的译名或者是本名本来就好。现在很多电影的名字没有甚么文艺气质,包括文艺片也是如此,也许这个时代变了,我那个时代毕竟还是一个古文和白话掺杂的时代,在台湾我成长的那个年代,古文的生命还没死。现在再把古文摆进来的话,我估计要成票房毒药了,一般年轻人不会去看,也只好让他「随风而逝」。

     本文载于《今日中国》杂志,2017年9月号

     原题目为《李欧梵:在中国文化的幽魂中感受余晖》

     来源:不激不随(CUPress) 活字文化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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