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婚姻上的一道疤
2022/8/24 7:00:00 解味红楼
《 红楼梦》 中主子与奴才之间，有一个特殊的阶层，这就是妾。
妾不是嫡妻，而又与男主子生活在一起。口语则称为二房奶奶、姨娘和姑娘。主子们从便于管理和使用着想，大都从奴才中挑选妾，如赵姨娘、平儿、袭人、香菱等，但也有从外面买来的，比如嫣红。也有平民成为妾的，比如尤二姐。
在少爷们只有十几岁时，家长们就在考虑这事了。贾宝玉还是个小孩子，贾母就有意将晴雯和袭人分派去侍候宝玉，王夫人也一直在暗中挑选，而贾政早已选中了人。
在择妾的标准上，比如给宝玉选妾，贾母首先看中的，是好模样好针线的晴雯，王夫人看中的，则是能够帮她把握宝玉人生大方向的袭人，而贾政无疑又有一套他自己的标准。
这是最初的妾，由家长择定。成亲以后，则是男女主子们合作的作品了。择妾一个最基本的标准就是：模样儿、行事做人、温柔可靠，一概是齐全的。其中还隐含着一点就是身体健康，能够保证生育。袭人误被宝玉一脚踢得吐血，便“不觉将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可见健康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保证。
纳妾的规矩也不少。65回兴儿有语，“我们家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伏侍的”。未娶妻先有妾，贾府少爷个个如此。成亲以后还可以收纳夫人的陪嫁丫鬟，叫“通房丫头'，如平儿。
还可以向父母讨要。贾赦向贾母要鸳鸯为妾，如果贾母不是从自己生活方便考虑，那么鸳鸯也就变成了贾赦的妾。另外在外面买的女孩子收为妾，如贾赦买的嫣红，薛蟠买的香菱。
妾还可以作为长辈送晚辈的礼物。如贾琏对贾蓉说，“送你两个绝色的丫头”，贾赦为奖励贾琏，送给他一个秋桐。
妾又称“侍妾”，一个“侍”字将妾的身份地位表明无误。尽管主子们给与她们“姨奶奶”、“半个主子”以及“姑娘”之类的尊称，但那不过只是一层温情的面纱而已。
撩开这层面纱我们将看到，她们始终都是为主子提供服务的工具人。她们源于奴才，也始终是奴才，与主子之间存在着一道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鸿沟。做为子女的探春等可以有座位，赵姨娘则只能站在门外，宝玉来了，赵姨娘还要为宝玉打起帘子。
不仅主奴的界限分明，妾的本身也有严格的等级。从红楼梦中可以看出二房高于姨娘，姨娘又高于通房丫头。
二房，下人们恭称奶奶，与正妻可以姐妹相称，不要求服侍女主子，有房舍、有仆人，是亦主亦妾。正妻对她们没有处置权。
姨娘算“半个主子”，有房舍、有三等小丫头。在男女主人面前要做些服侍的活儿，是亦妾亦奴，奴的成份大。
通房丫头尊称姑娘，是丫头、奴才，充任妾的角色，没有小丫头，也没有单独的房舍，亦奴亦妾，是绝对的奴才。
姨娘和通房是隶属于正妻的，女主人对她们有绝对的处置权，可以惩罚、赶走、发卖，都是合法的。
尤二姐就属于“二房”，凤姐可以赶走平儿，或卖掉秋桐，但是对尤二姐就不能这样。这也是凤姐要置尤二姐于死地的最大原因，她作为“二房”直接威胁到了凤姐的地位。
作为工具，妾们还有工具的多重价值。
第一，是财富和官位的一种象征。邢夫人说过“大家子谁不是三妻四妾”？可见，三妻四妾是大家子的一种标志。
第二，是男主子娱乐耳目，淫乐泄欲的工具。
第三，是女主子怨恨的发泄对象。
第四，是整个家族繁衍工具的补充。
她们体现的是作为物的价值，而不是作为人的价值。她们的结局又将如何呢？贾珠的两个妾在贾珠死后，李纨把她们打发出去了。贾琏的两个妾被王熙凤到底寻了不是，也扫地出门。尤二姐死后，贾母就说：“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之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地上埋了完事。”并且不许送往家庙，不能往南下葬。可见，不论她们怎么尽心尽力，都不能算做这个家族的人。
作为女人，作为正妻，要为夫家生子，自己的地位才得以稳固。她们必须容纳妾的存在，并且还要宽容大度，为丈夫物色挑选侍妾，以备开枝散叶。尤其是在自己没有儿子的情况下，更应该如此。
但是妾的存在，有可能分掉丈夫感情，妾生下孩子，又可能会分去家产；这都是对嫡妻的威胁。这种磨难使得嫡妻们的变化很大。往往由温柔的千金小姐，变为精明刁钻或古怪难测的妇女，她们变得相当敏感，只要妾有一丝苗头，就要压下去。
王夫人因娘家有相当的势力，自己又有一个如金风凰的儿子，因此她对侍妾的态度是冷淡地容纳她们存在。王熙风则不同，虽然她同王夫人一样家世，然而她自己仅有一个女儿始终没有个儿子，丈夫又偏是风流人。
不论王熙凤多么精明强悍，她能够掌握住自己的丫头平儿，却抵挡不住丈夫的拈花惹草、偷娶尤二姐，她公公的以丫头(妾)相赠，送来秋桐。对此，她能怎么办呢，只能按纳妾的规范去做，亲自备车马接入家中。
作为娘家地位不高的邢夫人和尤氏，就表现得不是这样了。他们都身为续弦，嫡长子都已长大成人，因此无论侍妾有无儿子，都对她们不构成威胁，因此，她们淡漠地容纳妾的存在，甚至亲自去物色侍妾，反见不到她们怨恨。
其实，嫡妻与侍妾都是婚姻里的受害者，都在这种婚姻桎锆中煎熬着。她们算尽心机，她们互相敌视，忽视了坐收渔利的男子，可以说，纳妾制是男子以一箭双雕之法控制妻妾的手段。
天真烂漫的少女，一变而为妾为少妇，生活和活动的圈子明显缩小，对于执事的大丫头们来说，特权也相对削减了许多。正如尊贵的小姐，一旦为人妇，全然没有了姑娘的娇容气派，丫头一旦升为通房丫头，再而为姨娘，则丫头的骄横、尊贵、权势也一并无影无踪了。
袭人作为丫头可以劝说宝玉，而一旦成为侍妾，就会“该劝的也不敢十分劝了”。而且到处可见对她们的打、骂、转卖和转送。可见，侍妾的实际地位比任何一个高等执事大丫头都低。
作为侍妾，在男女主子的夹缝中生存着.始终处于畸形的地位，形成一种畸形的心态，以赵姨娘最为典型。如她自已说的“熬”了大半辈子，而贾政视她仍只是侍妾，连她为贾环择妾的一点小小要求都没容她说出口，王夫人更是正眼也不瞧她。
她虽有一子一女，然而她与子女是仆与主的关系，儿女只能认嫡妻为母，不能认她。
妾在特殊功劳下，可以转化。比如娇杏生了儿子，适逢嫡妻下世，被扶为正妻。这种可能性又有多大呢？值得怀疑。从本质上说，妾始终是奴才，被扶正的希望不过是驴子鼻子前挂着胡萝卜吧，天天看见，永远也吃不到。
需要说明一点，虽然少爷们娶亲之前就先有了侍妾，但一般不会允许她们先生育。夫妻结合的本质是权力与财富的结合，要儿子更要嫡子，才更能保证家财不落入外人之手，因此侍妾只是提供婚前的婚姻尝试，真正必须生育儿子的仍然是嫡妻。
以上，我们看到，女主子与侍妾、侍妾与侍妾，她们在矛盾的漩涡中痛苦地挣扎着，互相倾轧着，然而她们无力摆脱，面对致使她们痛苦的制度却浑然不觉，青春的活力稍纵即逝，青春的亮色一刻一刻地磨去.许多年后，她们已由天真的少女变得可恶可厌，面目全非了，世事改变她们的磨力太大，她们甚至无闲暇察觉，在这种矛盾中，妻与妾都相当不幸，而妾的不幸尤为深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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