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Elephaint
2017/1/30 23:23:27Elephaint 大象公会

     春节放假前,我们向大象的读者征集他们身边的故事与见闻,收到许多有趣的回复。

     今天呈现的,便是这些征集内容的第四辑:我的同学。

     大象读者的老同学,都是最真实的中国人,也都是最不真实的中国人,你可能从未有过这样的同学,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同学,但你一定对这样的同学熟悉,并遗憾的意识到:自己其实也能理解他们的人生。

     ▍一个普通东北青年的人生之路

     来自:一只藏狐

     我的初中同桌,是东北小城的普通男生。他在小学、初中阶段也曾是问题少年,打架、小帮会、早恋,可谓东北中小学里典型的“风云人物”。初三时他“幡然醒悟”,发奋学习,考上了市内一所普通高中。

     高中我们分开很久,直到他毕业邀请我去参加他的升学宴。此时他在高中结识了女朋友(也就是现在老婆),考上了省内一所大专。

     同桌再次联系我,是在我大四的时候。此时他已经大专毕业,找到一个与他所学的市场营销专业相关的工作,这是一个专营农业生产资料的公司。他初到北京,住在一个拥挤的小旅馆,等待培训后就奔向某个未知的城市。在晚上散步时他发现距离我的学校不远就兴奋地打电话给我,一顿饭之后,我们又奔向各自的生活。

     同桌第三次联系我,是他从广西的亲戚家公司返回北京,此时他与分手两年的高中女友刚刚联系上,他来到北京希望能够重续前缘。此时我正在另一所学校读硕士,陪他兴奋地挑选玫瑰花,分享着他与女友重逢的幸福。此后他辞去亲戚公司的市场工作,在北京自学计算机代码,开始了互联网行业冲浪。

     此后每年过年回家我们都聚会一次,在朋友圈里我看到他领证,婚礼。

     前几天我们再次相聚,他已经是准父亲了,几年前再续前缘的高中女友此时已经成为他妻子,怀胎九月即将分娩。交谈中我得知他正在北京一个互联网公司,月收入不足一万,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带给他责任和压力。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一年多前结婚两家凑钱在燕郊买的房已经从八千涨到了两万五。

     这就是一个普通东北青年前三十年的人生之路,他是外流的四百万东北人之一。虽然在北京没有完整的社会保障,但依然顽强的扎下根,不会回家。

    

     ▍聊天

     来自:MAINZ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我整天到处瞎逛。有一天下午,路过小学时就读的学校,在胡同口有人喊我的名字。对方看起来粗糙得像个中年人,所以我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发现是我的小学同学,不过认出以后就会发现,他的五官、神态甚至举止,跟我们小学毕业告别时都没什么大变化,只是整个人有种常年喝白酒的衰老感。或者说,他的状态跟小学时我见过的他的父亲差不多一模一样。

     我们互相给对方点了一根烟,站在胡同口聊了一会。他问我在干嘛,我说在等大学开学。我高考成绩不算好,但过了一本线,学校和专业都不特别丢人,远远超过了我刚上高三时的心理预期。他对大学什么的似乎完全不了解。

     我问他的情况,他说他要去当兵了,正在家里等日子,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然后他跟我说了其他一些住在学校附近的同学的近况,有的在赌场当打手,有的在倒卖小商品,有的上学时就开始卖淫,被开除后就从附近消失,据说去别的城市卖淫了。

     所有这些故事都让我五雷轰顶。上初中后,我和绝大部分以前的同学都断了联系,大部分周围同学的生活轨迹都和我近似。小学同学们在我的想象中也差不多,我完全没想到他们仅仅 6 年后和我的区别就已如此巨大。

     那次偶遇之后,我有一段时间一直在假装认为,他是跟我开了一堆玩笑。当然并不是。没过多久,我又路过那一带时,碰到了他提到的那位在赌场看场子的同学。他的表情有种成年人才有的木然,我觉得在路人看起来他大概比我大至少 10 岁。

     因为那两位同学,我之后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比别人启动得慢。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大学生活结束。

    

     ▍我唯一当过国王的同学

     来自:跳楼特工

     我读初中时,有个被人称为“国王”的同学,“国王”当然只是绰号,而且拿到今天来说,是个非常不光彩的绰号。因为这个“国王”的含义,乃是“手淫之王”,“King of Masturbation”!

     但对于十几岁,性欲刚出头就攀上高峰的少年,这个头衔还是有其荣耀的。至少从表面上看,国王相当投入这一新身份,他不穿内裤,以便抓住一切时机打飞机,连上晚自习时也能撸起来。作为同桌,我提醒他:“那边的女生只要转过头就会看见哦。”他回答说没事,“她们知道我是‘国王’,一定不敢转过来。”

     很难说清他这是一种刻意表演,还是真被激发了某种怪癖,总之国王手淫不需要契机,对着数学练习册也能完成。有过这么一位同学,几年后再在《挪威的森林》里读到那位“敢死队”对着世界地图打飞机时,一点也没有奇怪和可笑的感觉。

     而且国王和“敢死队”一样,都是学霸,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还热心助人,经常帮在食堂卖菜的师母洗碗,不过也正因为此,我们这个年级的女生都不愿意到师母那里买菜了——她们都听说过“国王”的威名。

     现在想来,国王在我们学校拿到当时的成绩应该挺不容易。他不是县城里的子弟,而是来自一个比较偏远的乡镇,从他们乡坐车到学校,得花上大半天时间。

     像他这样从乡镇到县城来读书的学生,我们学校有不少,为此连放假的制度都与一般学校不同,没有双休日,每星期只是周六晚上和周日白天不上课,到了月底,就放一个三到四天的月假,方便同学们返家。而他家在这些学生里面也算偏远,以至于都不会在每个月假回去,他父母送他来县城上学,想必也寄予了厚望吧。

     可是到了初三的下半学期,国王却告诉我,他读完这半年不打算升学了,“上学没意思,老师动不动就打人骂人。”他要回乡里做一名卡车司机,还说跟他父亲分析过,“现在做卡车司机,只要能独立驾驶上路,每个月可以挣好几千块,比县城里的人还挣得多!”他家人也都同意了。

     初中毕业后,国王真的回乡去做了他的卡车司机,之后我就没见过他。听一个特别能吹牛的同学说,他前不久在县城见过国王,已经不是卡车司机了,他靠开卡车攒下钱,在镇子里开了间超市,小有家产,如今也娶了妻,生了子。

    

     ▍官最大的同学

     来自:豪意施海克

     我父母真是眼光毒辣。当年,主席到我家来玩,我父母就说这孩子不简单,将来是个当大干部的料,至于我,一看就是个当群众的料。

     当时主席才读初三,三十年过去,今天他果然是我同学里官最大的,而我确实只是个群众。

     主席和我初中同班,那时他甚至连班干部都不是,成绩算不上特别好,也没这个外号。大家只觉得他比较会讨老师喜欢,但同时他在同学里的人缘也特别好,所以他是班上第一批团员。

     主席这个外号是高中叫开的。高一我们还在一个班,但已经往来很少,因为一个暑假不见,他走路、说话、动作都特别像个标准团支部书记。他确实是我们团支部书记,不只是我反感他,几乎所有男同学都反感他。

     他从那一年开始定型为一个中年人:头发一丝不苟,嘴角永远上翘保持微笑,身材微微发胖。最他妈受不了的是,你说话时,他眼睛望着你,像老师鼓励学生般满含笑意频频点头,而他说话开始说普通话,并且拽出来的大词一套套的。

     高二文理科分班,各班打碎重组,主席去了文科班,我莫名其妙成了班里的团支部书记——这是我一辈子当的最大官儿,但没想到却做了主席手下。那年主席入党,成了校团委书记,我得向他汇报工作。

     我记得有次什么事要去找他,他像人民总理接见地方干部一样,拍拍我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可不能只顾得自己的学习却忘记了团组织的发展哟。”

     主席大概因为忙于团工作,最后听说他只考上了大专师范院校,大家彼此失去了联系。

     我以为再见不着主席了,没想到工作几年后,居然又和他打了一次交道。那时他已经是我们市的团委书记,他为什么到我们单位来,我这个群众怎么会在座,我都不记得了。

     他已经完全像个年轻有为的干部了,相当神采奕奕,他喜欢用一种非常不正确的发音方式模仿罗京说话,比朗诵腔还可怕。我们头儿开玩笑问他也该解决个人问题不能老单身,他沉思一下说,“唉,事业一忙个人问题就只好暂时放在一边。”我们头儿说因为加入 WTO,上面要求一线员工必须英语培训,抱怨面子工程劳民伤财,主席一脸深沉地把话稳稳接住:“全球化是把双刃剑。”

     对了,主席那次检查工作还留了墨宝,他的草书真的相当有模有样,我记得初中时他的字还不如我,看得出来,他这些年为将来题词一直时刻准备着。

     那次主席视察后没多久,我们都各自离开了自己的城市。最近得到消息,主席已经在北方某省的地级市当了市委副书记兼市长。而且是北大的博士。

    

     我们的征集并未结束,以下主题仍然欢迎您提供内容:

     1.一年不见,您家乡最惊人的变化是什么?

     2.您的家乡有什么冲击力强大的广告和标语?

     3.您的家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城市景观?

     4.您家乡有什么怪谈?

     您可以直接通过微信公众号留言联系我们,如果想说的内容有很多,欢迎给我们发送邮件,我们的邮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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