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线城市买墓地,比在北京上海买房还难|大象公会
2018/4/4 22:38:15朱不换 大象公会
大好河山,哪里是你我的葬身之地?
文|朱不换
中国人有多缺墓地?
现实比你想象的更严峻:早在 2010 年,山西省的墓穴就剩 6927 口了,而该省当年死亡人口为 192287 人。更夸张的是天津市,这一年死亡人口 72500 人,剩余墓穴数为 0。
当然,这里统计的其实是符合政策要求的「合法墓穴」,这也就意味着,每年都有数以百万计的逝者,只能购买政策灰色地带的小产权墓地,否则将无处可葬。
20 年的年限过完了怎么办?他们的家属都顾不上担忧这个,人入土之时,就已经违反国家规定了。
人生一世,为什么居然会一墓难求?
人挑地,墓并不挑地
乍一看,住房是阳宅,墓地是阴宅,一样消耗土地。既然城镇住宅价格连年上涨,墓地稀缺、价格猛涨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大城市公墓价格一直与房价涨势不相上下,单价甚至超过房价,面积约 1 平方米的墓地,在上海均价 6 万元,最高达 30 万元。媒体在报道天价墓地时,也喜欢与房地产类比。
然而,墓地的潜在供应量,其实远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少。因为,合格住宅所受的环境限制条件很多,而墓地并不受这些限制。
一个人在买房时,要考虑多方面的因素:住房离工作地的远近,附近的教育医疗商业配套,交通便利,公共设施,物业……城镇住宅价格之所以高涨,实际上因为,全面符合这些条件的土地相当稀缺,并且变得越来越稀缺。
可是,墓地的选择并不受这些因素的限制。地理位置方面,墓地不需要离闹市太近,距市区 50 公里之内,就足以满足逝者亲友每年的扫墓需求。地质方面,墓地不必占用平坦的耕地,各种山地、砾石地、荒草地,都可用作墓地。教育医疗商业之类的配套,墓地则完全不需要。
▍上海福寿园,距上海市中心距离 35 公里
因此,与生者的住宅相比,可供应墓地的土地范围,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墓地根本不稀缺
那么,中国到底有多少土地,可作为墓地的潜在供应呢?我们可以算一笔帐。
本着「逝者不与生者争地」的原则,我们优先从荒山瘠地中寻找墓地供给。在土地分类中,这些土地被归入「未利用地」,包括荒草地、盐碱地、沙地、裸土地、裸岩石砾地、苔原等,很难用于住宅和农工商业。截至 2016 年,中国的未利用地总量为 39.5 亿亩。
▍《全国土地分类》中未利用地的细分
假设这些未利用地中,99% 的土地过于沙化、渍水或者距民众聚居区太远,只有剩下的 1% 适合做墓地。那么,按照每年约 1000 万人逝世,每墓占地 2 平米估算,这 1% 份额的未利用地,仍足以在 1300 多年的未来长河中为所有逝者提供墓地。
祖国江山如此多娇,并不缺我们的长眠之地。1300 年之后呢?按照当代高科技的发展趋势,那时候人类如果还存在,说不定已经飞离地球了,不必我们操心。
▍2017 年,企业家埃隆·马斯克展示的火星殖民飞船视觉模型
不过,中国各地的人口密度差异极大。即使荒山瘠地的总量足以提供墓地之需,在那些人口高度稠密的地区,墓地是不是仍然不够用呢?
这个想法有一定道理。以中国人口最稠密、土地最紧张的两大城市北京和上海为例,未利用地极为有限:北京 2020 年的未利用地预计为 690 平方公里,上海更不足 56 平方公里,依旧按照 1% 适用于墓地的比例估计,用不了几年就会耗光。
▍公墓陵园一般位于荒山瘠地
不过,即使在这些地方可能出现墓地占用土地资源的问题,影响也非常之小。以 2016 年死亡人口为基准,仅在当地抽出 1% 的农用地,就足够为未来 550 年的北京逝者或未来 160 年的上海人民提供安息之地。
这样看来,至少未来一百多年内,中国大陆任何地区都不需要为墓地的供地问题担忧。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实中墓地还这么缺,这么贵?
缺的不是地,是《公墓经营许可证》
原因很简单:合法墓地的指标实在是太少了。
当代中国大陆的墓地,按法规性质可大略分为四类:
▍一些地区尝试建立过城镇公益性公墓,但数量极少。大部分当代墓地都属于上表中的四类。
在这四类墓地中,乡村公益性墓地禁止村民以外人员使用,城镇居民不得租用或购买。城镇居民在乡村购买的小产权墓,与农村居民未经审批的自建墓地,都是灰色、非法的。
这样,城镇居民能够合法使用的墓地,只剩下经营性公墓这一种。然而,民政管理等相关部门遵从「节约殡葬用地」的原则,高度严格的控制经营性墓地开发。
▍《经营性公墓许可证》可能是中国含金量最高的许可证之一
例如,湖南省规定,一个县(市、区)范围内只允许建一处经营性公墓。而在革命先行者孙中山长眠的南京市,已经连续 27 年没有审批过经营性墓地。
▍中山陵
人皆有一死,合法墓地供应量却严格受限,自然使得经营性公墓价格飙升,一墓难求。
在政策造成的公墓稀缺下,获益的是少数垄断持有经营性公墓许可证的企业,和控制公墓产业的民政系统。
以广州市为例,2014 年广州民政局殡葬管理中心的财政专户预算收入达 1.97 亿元,占整个广州民政局财政专户的 90%,收益可谓丰厚。
而费尽心机限制墓地开发,只有一个理由看似合理:这是为一、两百年以后的后人着想,土地终归有限,不加限制,上海等大城市的土地迟早会用光。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传统墓葬并不糟糕
对这个问题,殡葬管理部门往往提倡树葬、花坛葬、壁葬等生态节地葬方式,以节约大城市稀缺的土地。不过,生态葬虽好,民众的接受度仍然不高。即使在现代化水平最高的上海地区,生态葬也只占 28%,70% 的逝者家庭仍然选择传统的墓穴葬。毕竟,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也许,我们并不用急于取消这个传统。因为,祖先的智慧其实早已为我们提供了解决方案。
在中国传统丧葬文化中,最受人民欢迎的,是封土为坟、直接将棺木葬在黄土里的坟丘墓。坟丘墓的优点是,墓地和其上方的土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自然风化,变为平地,并不会永久占用土地。
而且,占中国人口 91% 以上的汉族传统上讲究「不出五服」,后代不必向比高祖(即祖父的祖父)更远的祖先祭拜扫墓、除草添土。这样,百年之后,那些辈分超过高祖的坟丘,会风化为平地,成为滋养生者的辽阔大地的一部分,不会与生者争地。
▍往期文章《为什么中国人民爱堆坟丘》中介绍过的南宋的《朱子家礼》,该书规定了民坟高度四尺、祭及高祖等规矩,明清历代均以此为蓝本,制定民间丧葬礼法
值得摒弃的,反倒是近几十年兴起的墓地硬化风气。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为逝者采用花岗岩墓墙、大理石墓碑、水泥墓丘等石质的、不可降解的材料。这些硬质材料可能外表更气派,但极难风化,也不易回收,对未来的后代将是一笔挺大的环境负担。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应该跟祖先们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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