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纳粹与金融巫师沙赫特的谢幕
2019/3/14 22:01:34青年维也纳 大象公会

     文章来源: 孟来|青年维也纳(ID: YoungVienna)

    

     进击的纳粹与金融巫师沙赫特的谢幕

    

     作者:孟来

     接上期内容:金土罂粟——希特勒的上台与华尔街金融集团

     全文共计7600字,阅读需要10-15分钟。

    

     · 谁在为战争预支订金·

     国会纵火案为魏玛共和国钉入了棺材的最后一颗钉子,1934年8月2日,兴登堡总统去世,孤独而衰老的帝国元帅在风雨飘摇中撑了很久终于还是放弃了,漫长的高寿并未给他带来荣光。

     现在希特勒坐在总统府里,正在对老总统留下的遗嘱——复辟霍亨索伦王室——嗤之以鼻,他的最新头衔是元首兼国家总理,在这个国家和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全速开动国家机器,实现他壮丽而恐怖的千年帝国之梦。

    

     燃烧的国会

     老朋友得到了回报:就在同一天,沙赫特博士被任命为经济部长。在此之前,他已经回到帝国银行那间熟悉的主席办公室,把三年前替代他的鲁泽博士赶到了国外当大使。

     卷土重来如此之迅速,使当初黯然去职的心情都变成了欣慰的回忆,他证明了德国多么需要他,并且凭经济学家的本能开始为一个全新的舞台摩拳擦掌。

    

     兴登堡的葬礼

     华尔街故人无恙否?他们用什么眼光考虑这件事呢?

     1933年11月,在荷兰突然出现了一本小册子,其中有一位名为“西德尼?瓦伯格”的银行家与希特勒的数段对话,里面披露了美国最顶端的工业家和金融家,包括洛克菲勒与亨利福特,在希特勒上台前后,通过J?P?摩根与洛克菲勒大通银行集团向他提供了数额达到三千二百万美元之巨的资助。

     这本书在1934年就立刻被查禁了,它所影射的法本公司美国和德国的董事瓦伯格兄弟(就是今天“瑞银华宝”里的华宝)也矢口否认和这本书有关,但是,书中翔实的细节却和很多现实资料一致,遂成疑云,普遍被人们认为是华尔街的银行家与纳粹合作的一项佐证。

     希特勒的上台令民主世界舆论哗然,1933年5月沙赫特访问美国,还没下船就被蜂拥而至的美国记者包围起来,围追堵截质问他对反犹暴行的看法,沙赫特被烦得罕见地大发了一次脾气,把记者递给他的一份《纽约时报》狠狠扔在了甲板上。

     开头不妙,他的使命看起来前途暗淡。沙赫特是来要求推迟支付美国银行贷款的,大萧条已经延续了三年多,罗斯福新政尚在福祸未卜,大家谁的日子也不好过,美国政府和华尔街还能象前几年一样好说话吗?

    

     帝国银行内景

     莎士比亚说过,别借钱给你的朋友,要么你会失去钱,要么失去朋友。沙赫特这次又赌赢了,美国选择了前者。

     一方面,美国资本已经在德国陷得太深,太多利益攸关彼此纠缠;另一方面,德国重整军备扩大采购的过程,对美国经济恢复是一个良好的刺激。至于买了军火要对付谁,反正不是美国。

     沙赫特博士给了一个多么容易理解的理由啊,“如果德国能够获得它自己的原料而在经济上得到发展,这只会有助于刺激一般的世界贸易。它将帮助增加消费,促进繁荣,不仅提高德国人民的生活水平,而且将提高整个工业世界的生活水平。

     沙赫特甚至还把反犹行为的原因归于“一个民族处于经济绝望和可怕困境时的表现”,并且保证“一旦德国享有公平与繁荣后,这些表现就会完全消失”。(沙赫特在《外交事务》上的文章)

     罗斯福总统对沙赫特印象并不好,他觉得对方傲慢自大;对希特勒也非常不感冒,就在沙赫特访问结束的时候,他还几乎故意任命一位犹太人去柏林当大使。

    

    

     罗斯福会见沙赫特

     但是令人遗憾,罗斯福在他第一任任期里,与绥靖主义者的主张并没有什么本质分歧。在他的施政纲领中,国内经济是第一位的,对外交只简单提一个“睦邻关系”,保住拉美后院不起火足矣。这不仅仅为了迎合孤立主义势力,罗斯福本人也是一个灵活的务实主义者,并不介意握脏了手,在他上任不久就和苏联建交了,让欧洲自相钳制,何乐而不为呢。

     1933年8月,美国银行协会同希特勒德国就贷款问题进行谈判。美国银行同意德国延期偿还以前的贷款,并且保证今后美国在德国的资本和产业的全部收入只在德国使用,并用此来兴建新的军事企业或者改建原来的军工企业。

    

     30年代初,经济部长沙赫特

     纳粹德国没有食言,作为一个好胃口的买家,立刻把这些延期支付的贷款派上了用场。

     从1933年到1939年,在德国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做准备的6年时间里,杜邦财团与化学公司、洛克菲勒财团和美孚石油公司、摩根财团及它控制的电报电话公司、福特汽车公司(亨利福特本人由于与纳粹的合作还得到了十字鹰徽勋章)争先恐后跟德国签下了巨额的战略原料和军工项目的订单。

     仅仅飞机一项,1934年8个月中美国对德国的出口数量就比1933年增加了不止5倍。33年到39年间,在纳粹德国的军事机构中营业的美国公司超过60家。

     在技术输出贸易上也毫不含糊,杜邦公司通过I. G. 法本把氯丁橡胶和飞机防爆剂的技术卖给德国;坦克润滑油的技术是从美孚石油公司得到的;希特勒发展空军的重要帮助来自于美孚在德国设立的一家飞机专用汽油厂;电报电话公司参加了德国新型飞机的研制。后来在战争中,连美国的海军部长都承认是美国向希特勒提供了最先进的飞机发动机。

     一个不可思议的诡异循环出现了,华尔街借出去的钱,被希特勒拿过来,从华尔街金融资本控制下的工业托拉斯购买军火和技术,得到的利润又用于向德国的军工行业继续扩大投资。

     金钱的血液周而复始不分昼夜地流动着,结果是一端生长出了武装到牙齿的德国军备,另一端美国的诸多庞大工业帝国,在艰难时世中维持甚至扩大了生产和市场,罗斯福新政能够奏效,也未尝不对此多赖借助。

    

     1933年的罗斯福总统

     然而真有这么轻巧的双赢吗?人们永远没有完全决定眼前事务的能力,路径依赖的力量常常比想象中大得多。

     美国与德国战前资本融合的惯性,一步步导向如今的政策,不是当政者不懂养虎遗患、尾大不掉,谁都知道希特勒是什么人,但是形势如此,加深这种合作关系比破坏它更为理性。

     经济学家梅纳德?凯恩斯说破了残酷的真理:“在长期,大家都死了。”千年田易八百主,所谓长期打算、远大目光往往成了政治家的高调,立竿见影的利益却是人人难以抗拒。

     金融资本的盲目性尤其明显。金融市场上每一天时间都在用贴现率表达着它的价值,今天能挣的钱就不能留到明天,活在当下是华尔街唯一永恒的真理,其他的,包括战争,都可以往后放。上世纪末东南亚金融危机之后,各国对经济安全人人自危,殊不知金融资本从来就是见血就上拔腿就跑,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角色。

     既已暗渡陈仓,就不怕明修栈道。德国撕毁凡尔赛条约限制,恢复普遍兵役制,扩充常备军,进入莱因非武装区。美国对此听之任之,生意做得更加热火朝天。

     其实别的国家又何尝不是一样呢?英国和德国也有合作,并且是美国的一个主要竞争对手,对这些举动不过嘴上谴责一下。法国虽然是德国的传统敌人,但是战前正赶上右翼上台正在严防左翼,外加殖民地麻烦一大堆,还指望着希特勒对付苏联。

     回望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前夜,我们会目瞪口呆地看到美、英、法、苏争相和自己未来的侵略者眉来眼去,比赛着为它添砖加瓦的奇异景象,希特勒不打这场战争简直都对不起老天的眷顾。

    

     德军进入莱茵兰

     像最深沉的梦魇,清醒者无法动弹地看着深渊越来越逼近,又像一场荒诞派戏剧,各方势力挤在十字路口上等待自己的戈多。经济复兴?遏制左翼?均衡的欧洲?互不侵犯?

     戈多没有来,来的是希特勒。

     · 镀金时代的秘密 ·

     纳粹德国的“复兴奇迹”一直是第三帝国Fans津津乐道的题目。希特勒以前的内阁总理换来换去,愿许多兑现少,还搞出通胀、衰退加上还不完的外债。希特勒上台4年,失业率从高于30%下降到几乎为0,国民经济总值增长超过100%,同时完成了全国高速公路网的建设,重整了重工业基础体系,还装备了一支现代化军队。

     如果看过雷妮?里芬斯塔尔那部著名的《奥林匹克》,一定会对1936年德国综合国力和精神状态留下深刻印象,那响彻云霄的欢呼,如林屹立的手臂,气势宏伟的建筑,健美如神祗的运动员,无一不暗示着隐然志在天下的实力与霸气。

     希特勒的个人威望也达到了顶峰,他甚至不再需要早年那样的演讲才华,只消在公共场合露露小脸,成千上万群众就像自动催眠一般立马如醉如痴。

    

     1936年柏林的火炬接力

    

     希特勒与国际奥委会主席亨利?德?巴耶-拉图尔步入场馆

     那么,如果这时候希特勒有幸意外死亡的话,是不是就会以民族救星的形象名垂青史?

     ·希特勒是如何创造经济奇迹的呢?·

     对比希特勒政府和罗斯福政府在1933年之后的经济政策,不难发现它们何其相似。同样的国家干涉,兴建公共项目,发行公债,贬值货币,扩大卡特尔组织;甚至连名字都差不多,罗斯福的叫“新政”(New Deal),希特勒的叫“新计划”(New Plan)。

     诚然,在世界范围经济危机条件下,大家面对的问题大同小异,比较行之有效的也无非国家垄断主义那一套。然而,同样的照方抓药,各国家底不同。美国的广阔幅员、丰富资源、生产潜力没有一条德国能望其项背。

     单说通货这一块,它就是一战最大的获利者,加上延续下来一贯的高保护关税政策,资本对外扩张多年带来的惊人收益,它的国际收支平衡表和战后年年赔款的德国怎么比?有黄金和外汇的保障,人家可以搞货币贬值而不引起通货膨胀,可以玩赤字游戏而不导致财政破产;换了你行吗?摆在经济部长沙赫特博士面前的就是这样一顿无米之炊。

    

     罗斯福新政时期“大干快上”宣传画

     然而,和十年之前一样,这个老巫师如同听到召唤的战马,再一次奔向危机时刻的舞台,一样的雄心勃勃,一样的自信不疑。他的确带来了新节目,电光火石间只见他在国际经济舞台上纵横捭阖,原汤化原食,空手套白狼,一系列动作令人眼花缭乱——“德国欠你的钱越多,你就越想和它做生意。”——沙赫特用魔术般的手段创造了信用。

     在一个基本没什么财政准备金的国家里干事,只能使上点无中生有的办法,这个`“生”法有文的,也有武的。武的就是明抢,只不过大盗剪径变成了国家没收,受害者自然是可怜的犹太人;文的就不那么简单了,沙赫特一开始必须有节制地使用印钞机来做启动。

     早一点的中文经济史料提到沙赫特,大多都强调他为了重整纳粹军备,怎么热衷搞通货膨胀,仿佛他是个天生给反派魔头配备的金融狂人。

     沙赫特开动过印钞机是不假,但他的政策总体上却是紧银根的——这意味着严格控制物价和外汇汇率,而且将大量增发的银行券用在非生产领域,也就是基建和军工,尽量减少对一般市场流通的压力,比如著名的“米福”(Mefo)军用券,就是由国家保证,专门支付军火商的,由银行秘密贴现,不入财政报告。

     这种办法兼顾了解决就业、不造成生产过剩和军事保密要求,将“拖”字诀发挥到了极致。

     沙赫特所创造的信用奇迹还包括,为了避免外汇流失,他同几十个国家谈判了(对德国)“惊人有利”的物物交易(夏伊勒语)。到1936年中期,德国已经建了28个清算协定,在与这些国家贸易中,德国用马克支付进口款项,并把款额与该国购入德国制成品的款项保持齐平,这样,这些依赖德国市场的国家(大多是南欧和美洲的原料输出国)没有办法,为了清算马克欠款,只好允许德国继续购货。

     沙赫特在“新计划”期间之卖力,确实有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味道。为了给德国弄到更多外汇,他甚至不惜损害自己在国际金融中的信誉,在进口商品以后千方百计阻挠付款,或者代之以物物交换,连华尔街的老朋友都在指责这种“金融强盗行径”。

     可是,随着时光飞转,随着军队强大起来的脚步,这个精明的老巫师没想到的是,希特勒的目标并不是让德国成为一个经济强国和贸易霸主,他把经济全权交给他,是因为他自己根本不感兴趣。赌桌上再有千般计较,总还要按理出牌,然而,他已经等不及了。

     1936年开始,形势看上去正是莺歌燕舞一片大好,沙赫特却开始隐隐感到问题不妙,像一个在舞台上停留过长时间的魔术师,他发觉帽子里已经没有新兔子可以变了:

     首先是德国在军备上的畸形投资,占用了他千方百计从国际金融界弄来的,和从国内人民牙缝里抠出来的大部分外汇,他主持修订的经济法律严厉到对私藏外汇可以判处死刑,却仍然难以应付军队巨大的钢铁胃袋;

     另一方面,重整军备的动静实在太大,其他国家虽然有跟着起哄沾光的一面,却也有惊心警惕的时候,德国的国际环境悄然逐步恶化,国际贸易越来越不好做。特别是,华尔街虽然慷慨给了钱和技术,但是像过去杨计划中发生过的一样,它们在合作中试图控制德国伙伴,而为战争做准备的德国工业寡头,还有它们的政治靠山,当然不会答应,政治原因带来的摩擦也影响了经济关系,使沙赫特大为头痛。

    

     雷妮?里芬斯塔尔在波兰拍摄兴高采烈的德军

     沙赫特最深刻的不安来自,希特勒和他对经济政策的要求在本质上有分歧。

     希特勒对经济完全持一种实用主义态度。如果把纳粹党和希特勒本人对经济问题发表的零星高论放在一起看,就会发现简直没有他们没主张过的观点:

     支持国有化、支持私有化、主张自由竞争、主张计划经济、打击垄断、保护垄断、限制利息、反对限制利息……总而言之,看上去矛盾百出,实际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政治要求服务。

     虽然沙赫特很知趣地在报纸上撰文,说元首“领导了每一个经济计划、参加了每一项法令制度的修订”,沙赫特将高帽子奉送得这么慷慨大方,恰恰因为希特勒当时没太多插手他的工作;而一旦领导打算亲切关怀了,沙赫特与纳粹的蜜月期也就开始面临危机。

     1936年秋,戈林被任命为“四年计划”全权代表,这个“四年计划全权机关”与帝国经济部产生了严重的机构重叠,最后不可避免地引向了沙赫特与戈林之间的冲突。

     沙赫特从这个“四年计划”诞生开始就对它深恶痛绝,不仅因为它的掣肘争权,更因为它是一个完全以战争着眼的,策划德国4年后勉强自给自足的计划。

     虽然沙赫特肯定不是一个理想主义的自由贸易信奉者,但是国际贸易和金融对德国的致命意义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德国没有广大殖民地作为廉价原料来源和产品市场,去消化国内的经济波动,因此一举一动都和国际金融市场息息相关,要不他那么辛苦节省外汇干什么?一旦风吹草动,马克受到攻击,以当前国内的信用“圆环套圆环”遍地打白条的现实,这场热热闹闹的“经济复兴”搞不好立马变成镜花水月!

     “四年计划”在他不仅达不到什么自给自足的目的,反而会摧毁辛苦建立的国际贸易成就,并且引发国际金融市场对德国信用的怀疑。

    

     戈林、希特勒与墨索里尼在一起

     沙赫特愤然指责戈林“你的外汇政策,你的生产政策和你的财政政策是靠不住的”,而希特勒在这场争执中会支持哪一方呢?看看这位元首风向标式的言论吧。

     “在德国,往往是在政治力量高涨的时候,经济情况才开始改善;反过来,往往在经济成了我国人民生活中唯一内容,窒息了思想力量的时候,国家就趋于崩溃,而且在很短时间内,把经济生活也拖着一起崩溃……从来没有一个国家是靠和平的经济手段建立的”。

     “避开一切世界工业和世界贸易政策的尝试,代之以集中一切力量,旨在为它的人民在下一世纪分配获得一块立足的生存空间开辟出一条生存之路……”

     另一个使人不安的征兆是,杨计划和道斯计划债券在1935到1936年的价格大幅度下降,道斯债券从79美元下降到37美元,杨债券从59美元下降到29美元。这里面有德国因为回购政策鼓励放任的影响,但更加意味着华尔街对德国发生动荡的深深忧虑。

     铅云低垂,斜阳诡异,沙赫特独坐在帝国经济部办公室里,看着多年围绕在他鞍前马后的工业家们,蜂拥着向戈林的订单扑去,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海天之间一场新的风暴就要来临,他的命运又将如何呢?

     · 巫师的命运 ·

     1937年8月,沙赫特向希特勒递交了辞呈,12月正式从经济部长任上离职;1939年1月,他被免除帝国银行总裁职务,虽然还保留着内阁成员的虚衔,事实上已经离开了德国的权力中心,虽然他之后的人生依然颇有戏剧性,但已不再对历史发生真正的影响。

     沙赫特的命运是一个富有深意的象征。

     他终身未加入纳粹党,但是在纳粹上台和准备战争过程中的作用却可能超过了任何纳粹高官。他本人的浮沉,就是国际金融资本与德国政治势力关系的生动历史。如同传说中的双头蛇,政治与经济的逻辑相互推动也相互反噬。

     沙赫特尽管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为侵略战争筹资(这一点无可置辩),而且在奥地利合并和捷克事件中他都把帝国银行的手伸了进去,但是从本质上他是按照国际金融资本——当然也包括德国金融资本——的利益去行动的。然而,“大炮和黄油”是政治发展的逻辑,有自身合理的惯性,对一种成型的政治文化来说,经济力量可以是发动机,却从来不是刹车。

     何况这“惊险的一跳”在好日子里难道没有露出过征兆吗?希特勒也许是个魔鬼,但很难说是个骗子,他的基本主张——种族主义和生存空间扩展论从来直言不讳,这样的理论基础最后必将引向战争。

     发现这一点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洞察力,只不过,象十日谈里古老的故事一样,希图利用魔鬼的最后难免沦为魔鬼的奴隶,或者,魔鬼和人类本来就没什么真正的界限?

    

     德军进入维也纳

     纽伦堡的美国人放过了沙赫特,他的祖国却没有原谅他,战后巴伐利亚拒绝他居住,他漫长的后半生背负着纳粹帮凶的骂名。

     然而华尔街呢?J.P.摩根财团呢?那些显赫的信托银行呢?洛克菲勒、亨利福特、杜邦这些工业帝国呢?伯尔尼和日内瓦赚得钵满盆满的金融家和军火中间商呢?即使在战败的德国,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托拉斯们,总电力公司、法本、联合钢铁,谁又受到任何真正的触动了呢?在两极格局的战后世界中,又一轮金钱和控制的奇妙博弈开始了……

     “馥多拉,她无处不在,她就是社会……”——巴尔扎克《驴皮记》

     这篇大而无当的文章结束之前,不妨再对沙赫特苍老的背影目送一程。这个精装的伏冷脱,失去法术的老巫师,最后一次见到希特勒是在1941年一个公开场合上。

     希特勒的问题依然和华尔街有关,他问他是否能再去美国一次,争取华尔街新的贷款。这次沙赫特没有丝毫犹豫地告诉他,在《租借法案》生效之后,已经完全不可能。

     这是他对希特勒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华尔街与纳粹德国这出人间喜剧的最后落幕。

    

     1947年,审判席上的沙赫特

     亚尔马。沙赫特1944年被牵扯进谋害希特勒的720事件,被送进达豪集中营。1945年达豪被盟军占领。1948年受审无罪释放后,先后担任印度尼西亚、埃及的经济顾问,1952年在中东战争中曾经作为埃及的顾问,1953年后回到杜塞尔多夫重新投入金融界,同时写作回忆录《我的前76年》、《一个老巫师的告白》。1970年6月4日,在希特勒和罗斯福死去整整25年后,93岁高龄的沙赫特去世。

     他象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猫,姿态难看却总能安全地四脚落地,一时的凶险也变成了因祸得福的契机。

     读他那洋洋洒洒一册又一册的回忆录,你很难相信这个耄耋老人身上有如此过人的精力和记忆力。甚至还在监狱他就和出版商定了合同,在儿子战死,自己等待受审、前途未卜的日子里,我看到这个71岁的老巫师写道:

     “我一直雄心勃勃,现在我依然如此。”

     这种过于强烈的生命意志,令我惊叹又反感,就像对第三帝国那种狞厉嚣张的美学。也许唯一例外的是这个细节。当写到他的爱子Jens在苏联战俘营里失踪,文风铺张华丽的沙赫特只淡淡说了一句:他是个温和而内向的孩子,本该是个很好的经济学家。

     可是呢?

    

     沙赫特的墓碑

     他活到了93岁,然而包括他的孩子在内,几千万青年死于这场战争。

     他一生梦想着德国的强大复兴,在临死前,他看到的是自己帮助发动的战争制造出的一道柏林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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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它们都将一一出现在这个栏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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