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掌的艺术｜大象公会
2019/6/20 22:02:12 大象公会
鼓掌这门学问比我们想象的复杂，而掌握鼓掌的艺术，也比我们想象的重要得多。
文｜akid
你在电影院看完电影会鼓掌吗？
第一次在国外电影院看电影的观众，可能都会对电影结束后观众们齐齐鼓掌的行为好奇：在外国电影院，电影结束时是不是都要鼓掌？这个习惯是不是来自西方歌剧、音乐厅的文艺传统？
可是常看交响乐演出的观众知道，这类演出时会提示观众「不要用鼓掌打断演出」，那么按照传统的话，电影放映中间又能不能鼓掌呢？
鼓掌这门学问比我们想象的复杂，而掌握鼓掌的艺术，也比我们想象的重要得多。
不会鼓掌，危及生命
「鼓掌」作为一种技艺，从古罗马时代就开始了。
公元前三世纪，古罗马著名的剧作家普劳图斯(Plautus)就在其剧作中描写道：「观众们并非单纯的拍手，他们不同的鼓掌方式产生了不同的声效。如果是全掌互拍，掌声雷动；如果只是动动手指，则低如蜂鸣。」
观众们像这样使用技术性鼓掌，来表达自己对公开演出的认可程度。
需求又催生技术进步，最需要掌声的君主，成了第一批狠抓落实提升群众鼓掌技术水平的人。
公元前一世纪，罗马人民的鼓掌技术在皇帝尼禄的领导下大有进步。尼禄革新鼓掌技术的方式简单高效：山寨。
根据史家苏埃托尼乌斯(Suetonius)的记载，尼禄去了埃及之后，对当地人高超的鼓掌技术印象深刻，于是回到罗马以后挑选了很多骑士阶层的年轻人和5000多名平民，让他们分组学习埃及前沿鼓掌技术。
尼禄希望引进罗马的鼓掌技术分三类：蜂鸣式鼓掌、砖式鼓掌和瓦式鼓掌。
· 古罗马建筑中的瓦片
「蜂鸣式」沿袭了以声音命名的方式，而后两种细分了掌形：「砖式」是指两只手掌像两块砖头一样平拍，「瓦式」是手掌要弯曲，弧度类似罗马建筑中的瓦片。
这批技术带头人待遇丰厚：尼禄给每人发了四十万塞斯特斯(罗马货币)。但尼禄鼓掌团的任务也不轻松，尼禄不仅热衷于各种各样的文艺演出：诗歌朗诵、七弦琴独奏、独唱、歌剧、戏剧，还参加各类体育赛事，更别说数不清的演讲。鼓掌团都需要跟着他四处「巡演」。
普通观众就没这个待遇了，苏埃托尼乌斯也有记录：「他演出的时候，不管你的理由多么紧急，任何人都不准离开剧院，大门一直紧闭。甚至生孩子的理由也不行，观众中就有当场分娩的。」
难以忍受的观众只能翻墙逃跑，要是不小心从墙上掉下来摔死了，就拉走埋掉。
鼓掌团榜样在前，不努力自我提升鼓掌技术的罗马人就好自为之了，尼禄评判人的标准一以贯之：掌声够不够铿锵有力。而连亲妈都杀了的尼禄要是不喜欢谁，从毒药到火烧，总有一款死法适合Ta。
时代在发展，鼓掌技术也在进步，1900年后的斯大林时代，鼓掌的要点已不再是尼禄追求的「响」。
前苏联的报纸刊登斯大林讲话时，会将演讲时的听众鼓掌也记录下来。效果类似：「同志们!今天我们的大会将确定伏罗希洛夫为元帅!(雷鸣般的掌声)」
这一时期报刊中对不同鼓掌方式的用词，成为今天评测前苏联鼓掌技艺最好的「评级标准」：
· 可以看到观众热情逐渐高涨最后全体起立
分析上表的高级别鼓掌，其要点是：鼓掌要持久，而且一定要融入整体，千万不能掉队。那么在斯大林时代，鼓掌技不如人会有什么后果呢？
前苏联遗留下来的影像资料和当时的报刊中，难以寻觅求生欲如此低下的掉队份子。但是在索尔仁尼琴作品中，记录了一则造纸厂厂长因第一个停止鼓掌而被监禁十年的故事，审判结束后，法官对他说：「下次当涉及斯大林时，你可要小心，不要率先停止鼓掌。」
今天，鼓掌技术的硅谷当属朝鲜，最高水平的朝鲜啦啦队在前辈的基础上加入了笑容、歌唱和整齐划一的体操式肢体动作，这种高超的鼓掌方式通过互联网视频让全世界惊叹：单一的拍手动作已不足以传达其洋溢而出的满腔热忱。
如果你没有朝鲜人民这种强烈的情感作为驱动，那就要靠技术训练来提升鼓掌水平了。
鼓掌DJ
类似「鼓掌团」，当代生活中，高水平鼓掌也是先要有「技术带头人」推及普通群众的。今天这种职业叫做「掌托儿」，类似全场的鼓掌DJ。各类演出、演讲和各类发言时，为了保证现场效果，底下办事的人都会安排一些「掌托儿」来带节奏。
一般水平的掌托儿，应对的排场不大，观众也不多，基本只要自己使劲鼓起来，总会有人附和。瑞典乌普萨拉大学的Richard Mann博士一项研究结果显示：人群中的鼓掌是传染性的，是否鼓掌和鼓掌的时间来自个人对整个群体鼓掌的感知，也就是从众，与节目质量关系不大。
但一个高水平的掌托儿，在大场面、人数众多的情况下更要考虑周全，需要考虑的因素包括：场地大小、与会人数。
掌托儿的任务是要让全体观众形成有节奏的掌声：当所有观众击掌的时刻与每两次击掌的时间间隔一致时，掌声就达到了同步。
声音的速度为340m/s，如果演讲、发言的场地很大，听众间距离可能有十几米，更不幸的是如果上座率还不高，就不能不考虑声音传播的时滞，不然就会导致「现场的掌声稀稀落落」的效果。
场面大时，掌托不止一个，一般会均匀分布在场地内，场地越大，越让人担心：是不是要加更多的掌托儿来带节奏？
但根据孙永征等学者在《物理学报》上发表的论文，使用矩阵方程推导结果得出，考虑时滞的情况下，影响掌声同步的参数主要是「鼓掌强度」和上座率，如果观众掌声够大、而且场地内的上座率足够高，即使在很大的剧场内也只需有一名掌托儿，就足以带领全场的观众按照期望的节奏鼓掌。
自我提升
作为一名普通观众，能否实现鼓掌技术的自我提升关乎升职加薪，也许还关乎未来能否登上讲台。
那怎样鼓掌比较好？
如果单纯追求「掌声响亮」，影响因素包括个人的掌形、力度和速度，都难以后天改变，只能在拍手的手势上做文章。哪种鼓掌手势最佳呢？
声学研究者Bruno H. Repp 分析了 8 种拍手的方式，如下图所示。
从P1到P3的差别是右手的位置下移了，从掌心相击、掌心-手指相击到手指相击。而从A1到A3的区别是手掌的弯曲程度。
不同的手势拍击发出的平均声音频率如图：
根据Bruno H. Repp使用的量表，掌声的平均频率能够在中等频率(2Hz，相对于一般掌声的频率范围0-5Hz)附近达到宽谱峰是听者感知最佳的，因此P3 是最佳的手势。
不过观众鼓掌的追求未必只在声音，像朝鲜啦啦队选择的就是P1这种全掌互拍，声效虽然稍次，观感却极为热烈，再加上高举双手，更能从视觉上凸显「我在鼓掌!」。
大人物、老板们的鼓掌的手势更类似A2、A3，其实并不需要听众听见，两手倾斜一定角度看上去更从容。当然，更多的是「我想怎么鼓掌就怎么鼓」。
除了以上的鼓掌指南，知道何时鼓掌、该不该鼓掌也属于鼓掌艺术的知识点。但这就说来话长了，因为不同的文化中对不同场合能否鼓掌习俗都不一样，而且习俗本身也在变迁。
比如我们以为最忌讳鼓掌的场合会是葬礼，但在英国，为足球明星的一分钟默哀在球场内经常被一分钟鼓掌取代。
而起源于高尔夫比赛的「高尔夫鼓掌 golf clap」，一种快速拍手且不发出声音的鼓掌方式，已经变成了表示嘲讽的「反掌」；因脱口秀和影视剧流行起来的「慢拍(slow clap)」也有这种喝倒彩的效果。
· 高尔夫鼓掌
· 慢拍
鼓掌技艺的提升并非一劳永逸，但是谢天谢地，与那些「不会鼓掌就得死」的观众比起来，我们幸运得多。
参考文献：
1.J. C. Rolfe, ed., Suetonius, 2 Vols.,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 (London: William Heinemann, and New York: The MacMillan Co., 1914), II.87-187.
2.Mann RP, Faria J, Sumpter DJT, Krause J. 2013 The dynamics of audience applause. J R Soc Interface 10: 20130466.
3.孙永征、阮炯、李望《具有带头鼓掌者的掌声同步》物理学报 200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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