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纪念我的猫猫，我开了一家「天堂事务所」｜故事FM
2019/7/10 22:03:15故事FM 大象公会
今天的节目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失去」的故事。
讲故事的人叫翔哥。三年前，他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家庭成员，名字叫「拉登」。为了纪念这个家庭成员的离开，他创办了一家名叫「天堂事务所」的公司。
故事FM ? 第 239 期
/讲述者/ 翔哥 /主播/ @寇爱哲
/制作人/ @梁珂
/声音设计/ @故事FM彭寒
/BGM List/
01. StoryFM Main Theme - 彭寒(片头曲)
02. Modulation Practice - 王儒西(拉登的回忆)
03. Fall - 王儒西(拉登去世了)
04. Rise - 王儒西(拉登火葬)
05. Candy Box - 王儒西(葬礼致辞)
06. Travler - 王儒西(奇葩葬礼)
07. Where the wind goes - 王儒西(一拳少女)
08. Modulation Practice - 王儒西(拉登的回忆)
09. StoryFM Main Theme(Acoustic Version)- 彭寒(片尾曲)
/更多收听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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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 FM / QQ 音乐 / 豆瓣播客 / 懒人听书
—下面是本期故事的文字版—
请配合上方音频食用
-01-
拉登，我家的「恐怖分子」
22 岁那年，我养了一只猫，名叫「拉登」。
这名字似乎有点怪。可如果你见识到这只小猫的破坏力，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们会把它当成一只可爱的「恐怖分子」。
那时候我刚开始创业，组了个团队拍微电影。拉登就是在那个时候来的。它才两个月大，刚断奶，像是一团黑黑的小毛球。
■ 幼年的拉登
我们租了栋别墅，住在一起办公，而拉登就是整个别墅的霸主，上蹿下跳四处捣乱。最可恶的是，它还长了一张小正太的脸，无论惹多大的麻烦，总能靠卖萌逃过一劫。
比方说，撒尿。
有一阵子，一旦有谁没伺候好它，它就会去谁的床上撒尿。我们骂了它之后，床上干净了几天，可没想到，它又把战场转移到了衣柜。
再比如说，偷东西。
凡是冰箱里带肉味的，它都有可能会偷着吃掉。我还记得，工作室里有个小伙子爱吃刺身，有一次，买了一份很贵很贵的帝王蟹，放在冰箱里。果不其然，拉登给偷了，气得他在工作室暴走了三天。
当然，拉登也有可爱的时候。如果它喜欢一个人的话，一旦看见那人进屋，就会冲过去，撞在他的腿上，然后打个滚儿，躺在地上，等着被摸肚子。
可是，如果在这个时候，你没有顺从邀约，弯腰去摸它的肚子，那你就惨了。拉登会顺着腿爬到你的身上，然后飞踢一脚，跳开来去，偶尔还会踢到重点部位，让你痛不欲生。
这种粗暴的恶劣行为一般都是针对男性的。作为一个小正太，拉登对女孩子都很温柔，比如我太太。我们还没结婚的时候，它就常常陪着我太太；后来，我太太怀孕了，他就像个骑士一样守着我太太安胎；再后来，我的大女儿出生了，它又常常守在她的身边。
可是还没等我女儿学会和它玩耍，拉登就走了。
-02-
突如其来的告别
拉登两岁多的时候，因为糖尿病引起了肝衰竭。那段时间，我正好经历了第一次创业失败，家里背着债务，女儿又刚出生不久，每天都手忙脚乱，就这么忽视了拉登的健康问题。
有一天，我们突然意识到，拉登不吃东西了，这才发现，它的病已经发展到了中晚期。
我姐姐是个宠物医生。在她的帮助下，我们开始尽全力给拉登治病。前前后后三个月，家里花掉了一万多。
■ 病中的拉登
我们没料到拉登会走得那么快，毕竟，生命的最后一个星期，它看上去已经有所恢复；最后一天，它甚至已经能站起来了，令人欣喜不已。
可是，就在那天晚上，我们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拉登不行了。
我们没能见到它的最后一面。赶到医院的时候，尽管医生说，拉登还没有走，但是，在它的眼神里，我已经找不到任何回应了。它就那样傻傻地望着我，不知在想着什么。
拉登走后，我太太哭了一整夜。那个夜晚的滋味混杂着悲痛、愧疚和遗憾，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悲痛之余，我们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拉登的遗体该怎么处理？
找个公园埋了吗？该怎么埋？埋了以后，它的遗体会不会被虫吃掉？我们想想都害怕，越来越不知所措。
后来，我们找到了一家给宠物做火化的店，带它去了那里。
火化炉的旁边有一个简单的台子，是用来做遗体告别的。台子上摆了一些佛像和香炉，还有各种宠物店的粮食和小玩具。
我们把拉登的遗体放在了台子上，工作人员便开始播放大悲咒。可是，大悲咒还没放完，他便催促我们赶紧去做火化流程。我的情绪一下子就崩不住了——我本来就对不起拉登，到头来，却连一个体面的告别都不能给它。
仓促之间，我连再摸摸它的机会都没有，就眼睁睁地看着它进了火化炉。而与此同时，旁边的台子上又来了另一具宠物的遗体，像吃快餐一样，迅速地开始了流程。
大约等了两三个小时，我们拿到了拉登的骨灰。那么大、那么健壮的一只猫，如今只剩下这小小的一坛尘土。
我再也摸不到它了。
后来，我把拉登的骨灰坛放在了书架上。等我老了，就写封遗嘱，把它的骨灰带进人类的公墓里，这样一来，它就不会被打扰了。
-03-
天堂事务所
拉登去世后，我一直心怀愧疚。我想开一家宠物殡葬公司，为那些像我们一样失去宠物的人提供慰藉。但是在当时，我们既没有资金，也没有经验。
直到三年后，我们终于存了一些积蓄，二女儿也出生了，借着这个契机，便想着辞职创业，实现一直以来的构想。
经过半年多的选址和筹备，我们在成都市郊区创办了「天堂事务所」。里面的一切，从玻璃屋顶，到随处可见的猫咪涂鸦，都是我们心目中拉登葬礼该有的样子。
■ 改造中的「天堂事务所」
■ 建成后的「天堂事务所」
但是，开业后整整一个月，「天堂事务所」一单生意也没有接到，而我们的积蓄也用得差不多了，不免焦躁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接到了第一单生意。找上门的是我的一位朋友的朋友，要给他的一只名叫「嘟嘟」的狗办葬礼。
当天夜里三点，我们就把嘟嘟的遗体接了过来。签完协议之后，我们给嘟嘟办了入殓，再把它放在摆满鲜花的小棺材里，抬了出来。
■ 我亲手为宠物打造的「棺材」
葬礼开始后，我作为司仪发表了致辞。念致辞的时候，大约是感同身受，连我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礼堂里的家属更是哭倒了一片。
致辞结束后，我们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离场了，把最后的告别时间留给了家属。我明白，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的情绪才能真正地释放出来。
遗体告别的时间很漫长，大约好几个小时。但我不愿意催促，原因不言自明。
等到火化完成，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幸福。我给太太发了条微信，「老婆，这件事情我们做对了」。
-04-
没有宠物的葬礼和没有主人的葬礼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口口相传，「天堂事务所」在成都本地的宠物圈子里逐渐有了名气。
很多养宠物的人都留了我的联系方式。一旦他们的宠物不幸过世，我就会把遗体接过来，给它们入殓、举办葬礼、火化和下葬。
我遇到了各种各样不幸离世的宠物。它们有的很幸运，离开的时候是被主人搂在怀里的；有的却是在车祸中横死的，连尸首都不完整。
有一次，一对还在读大学的情侣在微信上联系到了我，说他们捡了一只患病的流浪猫，在宠物医院抢救了很久，却还是无力回天。我便去把猫接了过来，和他们约定，第二天办葬礼。
第二天的葬礼上，那对年轻的情侣没有出现。我后来才意识到，「天堂事务所」离市中心太远了，那一大笔来回的打车费对学生来说实在承受不起。如果我早点考虑这一点，本该去把他们接过来的。
于是，那一天，天堂事务所迎来了一场没有主人的葬礼。我独自给小猫下了葬，一时兴起，给它点上了一支烟。那个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个画面有一种微妙的气质，便对着小猫的坟头说，「要么，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江湖。」
尘归尘土归土之后，那只流浪的小猫有了名字，「江湖」。川流不息的城市里，从没有人知道它是谁，但末了，它有了归宿。
我还办过一场没有宠物的葬礼。
那位主人说，他的宠物走失了，但他确信，宠物可能已经不在了。于是，他带了些宠物生前喜欢的东西，让我们给它做了一个「衣冠冢」。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每当我想起这两场不寻常的葬礼，总觉得有些微妙，仿佛他们隐隐之中有一些联系。那些从我们的生命中无端离开的事物，也许会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找到新的归宿。
-05-
「我想给自己办场葬礼，孙红雷那种」
几个月前，一个微信头像是漫画「一拳超人」的女孩在微信上找到了我。后来，我们管这个女孩叫「一拳少女」。
一拳少女说，她想办一场葬礼，但她自己并没有养宠物。
我一时好奇，就去翻了女孩的朋友圈，很快就猜到了原委——自拍照里，这个年轻的女孩没有头发。她患了脑癌。
我问她，「你是想给自己办葬礼吗？」
她说，「是的，就像《非诚勿扰2》里，葛优给孙红雷办的那场一样」。
我说，「我懂你」。
她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发来消息说，她有点想哭。我便模仿葛大爷的语气说，「哭 tm 什么，办!」
那一刻，我突然感受到了某种使命感，仿佛「天堂事务所」的意义又丰富了一些。
葬礼的那天，一拳少女的父母、弟弟和闺蜜都来了。
他的父亲是一名老师，看上去很威严，握手时沉稳有力。可是，就在葬礼的那天，他居然把我们店里所有的酒都喝了个精光，情绪爆发的样子就像山体滑坡。
作为两个女儿的父亲，我能理解这个男人的眼泪。面对那种无能为力的事情，一个男人哪怕再强悍，却也回天无力。这种感觉实在太令人绝望了。
她母亲的发言也让我很感动。从女儿的第一次胎动，到出生后的每一个重要节点，那个温柔的女人全都历历在目。她讲述的方式就像在翻一本老相册，一个女孩儿的一生就这么被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
她的弟弟才十六七岁，却提前三小时来到了葬礼现场，帮我们布置。我很感动，这是一个男人该做的。
等她的闺蜜也发言结束后，一拳少女便上台了。看得出来，这场葬礼上的演讲她准备了很久，听得我心潮澎湃。她总结了自己并不长久的一生，把自己未来想要的，想做的，统统描绘了出来。
到今天为止，这依然是我感慨最深的一场葬礼。「天堂事务所」原本是给宠物办丧事的，而一拳少女的到来却使它变得更丰富了。
-06-
谢谢你，拉登
不久之前，我重新回到了教育行业工作，把天堂事务所当成了一份兼职来做。一旦有人需要，我就会抽出身来，去当宠物们的摆渡人。
就在昨天晚上，我还给一位纹身师朋友的宠物办了葬礼。她的宠物是一只布偶猫，名叫「二狗」。
我还向那位纹身师提出，想去她那里，把拉登的爪印纹在我的右手上。
我始终记得，是拉登在引导我做这件事；因为拉登，才有了「天堂事务所」 。
*本期配图由讲述者 翔哥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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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梁珂 运营 |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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