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祖赵匡胤,是可以纵容武将吃人的
2020/1/22 23:47:21 大象公会

     读《宋史》赵匡胤时代的人物传记,很容易发现两桩有意思的奇事。

     第一桩,宋太祖一朝的武将们,似乎集体成了佛教徒。

     稍作列举:

     ①石守信:“尤信奉释氏,在西京建崇德寺,募民辇瓦木,驱迫甚急,而佣直不给,人多苦之。”②韩重赟:“信奉释氏,在安阳六七年,课氏采木为寺,郡内苦之。”③吴廷祚:“治家严肃,尤崇奉释氏。”④李崇矩:“信奉释氏,饭僧至七十万,造像建寺尤多。又喜黄白术,自远迎其人,馆于家以师之,虽知其诈,犹以为神仙,试已终无悔恨。”⑤崔翰:“晚年酷信释氏。”⑥王仁镐:“性端谨俭约,崇信释氏,所得俸禄,多奉佛饭僧,每晨诵佛经五卷,或至日旰方出视事从事刘谦责仁镐曰:‘公贵为藩侯,不能勤恤百姓,孜孜事佛,何也?’仁镐敛容逊谢,无愠色。当时称其长者。”⑦陈思让:“累历方镇,无败政,然酷信释氏,所至多禁屠宰,奉禄悉以饭僧,人目为陈佛子。”……

     第二桩,宋太祖时代这些皈依佛门的武将们,几乎全是些贪财好色之徒。

     也稍作列举:

     ①石守信:“累任节镇,专务聚敛,积财钜万。”②王全斌:“破蜀日,夺民家子女玉帛”,纵兵大掠蜀中。③王仁赡:破蜀之日,“纳李廷珪妓女,开丰德库取金宝”。④楚昭辅:“颇吝啬,前后赐予万计,悉聚而畜之。尝引宾客故旧至藏中纵观,且曰:‘吾无汗马劳,徒以际会得此,吾为国家守尔,后当献于上。’及罢机务,悉以市善田宅,时论鄙之。”⑤崔彦进:“频立战功,然好聚财货,所至无善政。”⑥曹翰:“贪冒货赂。” ⑦张铎:“州官岁市马,张铎厚增其直而私取之,累至十六万贯,及擅借公帑钱万余缗,侵用官曲六千四百饼。” ⑧田景咸:“性鄙吝,务聚敛,每使命至,惟设肉一器,宾主共食。” ⑨王晖:“性亦吝啬,赀甚富,而妻子饭疏粝,纵部曲诛求,民甚苦之。”……

     皈依佛门,要讲求慈悲之心,不应该再有“专务聚敛”、“夺民家子女玉帛”之类的行径。赵匡胤时代的武将们,却一面集体皈依佛门,一面集体“专务聚敛”,这种诡异的“对立统一”背后所潜藏的,其实是武将们强烈的求生欲

     自唐末藩镇割据延伸到五代,百余年的动乱形成了一种“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的游戏规则。赵匡胤时代的武将们,大多有着后周旧臣的身份,某些资历深厚者甚至历仕三朝以上(如慕容延钊)。赵匡胤以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自然也担心这些在五代大染缸里浸泡已久的武将们有样学样——势小者惯做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势大者则蠢蠢欲动,以石敬瑭、刘知远、郭威等前辈为榜样。

     为了睡得更踏实,称帝之后,赵匡胤即在全国推行一种新的“更戍法”:朝廷分遣禁军戍守边城,各军区之间的部队须经常换防,“使往来道路,以习勤苦、均劳逸”。按《宋史.兵制》的说法,此法优点颇多,既能防止将领们化朝廷之兵为私人武装;部队间经常调动,还可以改善部队腐化骄惰的习气。弊端则是,宋军也自此陷入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困境,对外的战斗力大为减弱(倒并不影响对内镇压普通民众)。与“更戍法”相配套,对那些威望高、能力强,掌兵已久的将领,赵匡学东汉的光武帝刘秀,自导自演了一出“杯酒释兵权”,一劳永逸斩断了他们与军队的连结。

    

     图:赵匡胤

     赵匡胤严重的猜忌与严密的监视,让武将们集体养成了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的处世风格。换言之,这些杀人如麻的赳赳武夫,并非服膺佛祖的慈悲,而是恐惧赵匡胤的猜忌;他们的贪婪好色未必出自本性,更多是在响应赵匡胤的鼓励——对于武将的贪污腐败,赵匡胤长期持默许态度,盘剥百姓固然不闻不问,即使侵吞数额巨大的公款,也往往不会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初时,武将集团的贪腐尚是做秀成分居多。《宋史》评价石守信的疯狂敛财,说他“岂非亦因以自晦者邪?”,可谓相当透彻。王全斌早年的为人,是“轻财重士,不求声誉,宽厚容众,军旅乐为之用”,克蜀之日却亲自带头敛财,且放纵部下大肆搜掠蜀中,“侵侮宪章,专杀降兵,擅开公帑,豪夺妇女,广纳货财,敛万民之怨嗟,致群盗之充斥”,如此反常无疑也是为了自污求保——克蜀之功太大,赵匡胤赏无可赏,惟有用一场声势浩大的“自污”,才能安抚赵匡胤对王全斌的猜忌之心。

     在赵匡胤时代,没有自污而能保全终身的,唯有曹彬一人。这既有赖于曹彬自己懂得韬光隐晦,也与曹彬身为“宋朝开国第一名将”,赵匡胤有意将其树立为典范有直接关系。韬光隐晦的首要之务,是要有自知之明。灭南唐之役,赵匡胤于出征前鼓励曹彬说:“攻克李煜回来,我用你做宰相”。副帅潘美提前祝贺曹彬,曹彬让他且慢祝贺,说这仗打赢了自己也做不了宰相,潘美不明白继续追问,曹彬意味深长地回答:“太原军阀刘继元尚未平定。”凯旋回朝时,果不其然,赵匡胤对曹彬说:“现在军阀割据未平者尚多,你做了宰相,品位已极,岂肯再替我努力奋战?再等一等,为我攻取了太原再说。”赏赐曹彬五十万钱了事。曹彬对此看得很开:“人生何必使相,好官亦不过多得钱尔。”(《涑水记闻》)作为赵匡胤刻意树立的榜样,据《宋史》记载,曹彬在朝从不违迕赵匡胤的旨意,也从不谈论他人过失;从不以名位功绩自重,路遇士大夫总是先调转车头避让;甚至从不直呼属下小吏的名字。赵匡胤曾让他评价当朝官员,曹彬的回答是:“军事之外的事情,非臣我所应当知晓。”

     但曹彬是不容易学的。相较之下,把自己搞成一个贪财好色的假佛教徒,更能缓解赵匡胤对自己的猜忌之心。赵匡胤也乐于看到他们一面贪财好色,一面假模假样用“信奉释氏”来装点自己有慈悲之心。在这样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纵容下,宋初的某些武将,遂将人性的丑恶面极端地释放了出来。

     比如,猛将王继勋“专以脔割奴婢为乐”,所谓脔割,就是将肉割成一块块零碎。某日,王继勋府中围墙因大雨坍塌,大量奴婢逃出牢笼,跑去官府求助。事情闹到赵匡胤那里,他“大骇”之下,对王继勋下达了一份看起来特别狠的判决:“削夺官爵,勒归私第。仍令甲士守之。俄又配流登州。” 但这份判决只是做样子给外界看,并未真的落实,没等王继勋启程上路前往流放地,他已被改授为右监门率府副率。开宝三年,王继勋又被任命为西京洛阳的行政长官,到任后变本加厉发泄自己残暴的本性,他开始吃人了:“强市民家子女备给使,小不如意,即杀食之,而棺其骨弃野外。”人贩子和棺材商人日夜出入王继勋府中,造成一种极为诡异的门庭若市。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洛阳百姓对上诉官府不再抱持希望,一切听天由命。赵光义上台后,王继勋被处死,官方统计得到的数据是:自开宝六年到太平兴国二年,短短五年时间里,王继勋前后亲手杀掉和吃掉的奴婢多达一百余人。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却可以在赵匡胤时代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宋史.王继勋传》)

     宋初武将吃人者,王继勋并非特例。有斩杀韩通之功的军士王彦升,后来做了防御使,也吃人吃得满嘴流油:“性极残忍,俘获戎人,则置酒宴饮,引胡人,以手捉其耳,对客咀嚼,徐引卮酒。戎人血流被面,彦升笑语自若。前后啖数十百人”(《渑水燕谈录》)。这个吃人狂魔,同样在赵匡胤时代逍遥自在,寿终正寝。

     与纵容武将贪财好色、甚至对其杀人吃人也不闻不问相反,赵匡胤对文臣的道德品质和人格操守,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他对郡县各级官吏的贪污腐败问题抓得很严,“颇用重典”、“尤严贪墨之罪”。开宝四年,英州长官王元吉一月内贪污受贿七十余万(与武将们疯狂的敛财量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赵匡胤亲自下达特别诏书,将之处死(按律罪不至此),以示惩戒。

     赵匡胤希望文臣们在各个方面趋向完美,同时也乐见武将们的道德残缺与人性扭曲。在他看来,这畸形对立的二者,均有助于他坐稳自己的帝位——前者可以提供更好的地方行政官员;后者可以消除“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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