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故事】一个父亲眼里的傻儿子
2014/6/23 龙泉寺龙泉之声
题记：2009年在龙泉寺仁爱慈善基金会做义工时，午斋后在龙泉寺大地心农场碰到任老爷子正坐在编篮子，于是坐下来，看他编篮子听他讲故事，便有了下边这篇文字。
他说： “我和龙泉寺结缘是因为儿子在基金会。2008年7月19日来龙泉寺的目的是来看傻子来的。
因为我说我儿子傻。
我是2007年5月份从新疆来儿子家，2007年7月6日回老家，儿子说去河北发放衣物，过年给孤寡老人打年糕。
我跟一个堂哥说我儿子在基金会做善事，还准备在基金会做专职，我当时说，做啥都行，只要给钱。堂哥说：这个孩子从小就看着不聪明，长大就是个傻货。我问他为啥说他傻？他说：全国人民十三亿人口都在赚钱，就他不赚，不就是傻货吗？我就不高兴了，不挣钱是个事实。来了以后就对儿子说：挣钱!去个市场买菜少一毛拿走，少一块放下，不挣钱的事少干点!
2007年8月份再到儿子家时，发现了《金刚经》。有一次见他拿七八个喇叭回家，我就有点疑心了，我怕他是不是去游行了？儿子说他早就入党了，意思是让我放心。
国庆节走了一周，七天法会完后，儿子回来，看到我在路边找了个临时工干，就喊我回去，不让干。没过几天，他就把媳妇和孩子接来了。我就想这是咋回事，不是答应半年后再来的？是不是想让我呆在家里看小孩？我就和儿子谈，是否我或儿媳妇不论哪个去上班。11月6日，儿子带我们来凤凰岭景点玩，吃中午饭，见到这边的人对儿子这么熟!有人还叫他部长!我看见有人拿起那个半导体喇叭，我心里打了个问号。当天，基金会的王志峰带我们去水库，他跑去就在那干活。我第一次爬山，大汗淋漓，下来看见儿子媳妇孙女在天王殿那磕头，我就大声问：你们干嘛？
你要知道，我是44年出生的，58年时上三年级，一直到六年极都在拔庙，看到庙就拔。那时学校都在庙里，高年级(四五六年级)拔庙，二、三年级的在搬砖头。先扒旁边的配房，再扒大殿。高年级的学生不够用，小年纪的学生不敢去，一看到神像齿牙咧嘴的怕。那些佛像全是铁铸的，家长都不让砸，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奶奶在我走之前拿好吃的东西说：你可不要砸那神像，说那神像有多灵多灵，拔了会得报应的!答应了才给好吃的。那时到处都是炼钢的炉子。那时我们的口号是让“高山低头、海水让路、钢铁听话，美英让路”。从这以后一直说神是没有的。那天我就说我儿子他们，你们磕头了就不用坐车了，神会送你们回去的。
从龙泉寺回去之后，儿子不再向我提佛的事。我们从大跃进的时候就把庙拔光了，我们县就留了个孔子庙，我们叫它孔学。文化大革命把孔庙也拔了。喊了半辈子“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批林批孔”，破了半辈子，又开始给佛菩萨磕头，你说，我愿意吗？
每到礼拜六日都有人去我家学佛，还有基金会的一些师兄师姐。王居士、鲁居士夫妇也请我吃过饭，我知道他们关系好。他们一去我就走，有时候去我家吃饭还各自掏钱。后来儿子拿了两个念佛机回来，给我房间也放了一个。他们不在家我就把它关掉。一天，我抱着孙女把它拆掉了，看它是啥东西？
儿子回来后没说什么。我儿媳妇就不干了，说把它放在床上不敬，不要让小孩子碰这个!我拿《弟子规》跟他们讲理，说孝理。我儿子说检查自己。我说他说一套做一套，父亲不让干还干!儿子说父亲也有错的时候。我说那就不要学这一段了，还学它干嘛？那段小孩睡觉时我也在看，其实那时我嘴上不认，心里在认。
世上人也知道行善积德几个字。然后一直到他去四川赈灾。小孙女是5月18日生日，给小孙女过了生日后没几天就走了。他去之前家里气氛一直不好。做善事是好事，但心疼我儿子在那里不安全!泥石流、死人那么多!去了之后十几天了没给我通电话，几次都是跟他媳妇通话之后，他媳妇再转告我。我心里不痛快，就不想在北京呆了，心里有气。儿子不在，跟媳妇没话说。一次媳妇不在，我接了电话，儿子大概说那个地方多困难，不能回来。我让他注意身体。一次亲家母打来电话，她说让我将儿子弄回来。过了两天，她发火，让我赶快将儿子弄回来!
其实，2007年来北京的第二天就发现儿子变了。2007年5月26日去天安门，在前门地铁站那有一个讨饭的，儿子就从口袋里掏出钱来给他，看都不看，我注意到是五块；不远又碰到一个，他又掏钱出来，是十块；在天安门出来的地下通道，又给了一个，二十块；从中山公园出来去恭王府，地安门门口，又给了，是五十。讨钱的是一个年轻女的。我心疼钱，就问他：你有没想过这是假的？儿子说，看你心态了，你想是真的就给她。如果是真的，没有我给他的这点钱她就有可能干坏事，甚至毙命；如果有这点钱还能保过这一天。
我就给他讲我那年在乌鲁木齐的事：那是03年，儿子正在北京上大学。我在乌鲁木齐去看我女儿和小儿子。刚下汽车，看到两个年轻人跪在雪地里，前面大致写着他们刚大学毕业，来新疆找工作，东西和钱都被偷了，回不去。那是冬天，我穿着棉大衣，就一层一层地找口袋往外掏钱。我女儿远远看见，大叫一声“爸!”我就停住了。我女儿过来把我胳膊架住，说这是假的!女儿看见我淌泪了，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想起了我在大学念书的二儿子。他会不会也这样？女儿说他们是假的，因为她已给过他们两回钱了，开始是他们单位的六个人，大概两百块钱，全给他们了；第二次是给了之后才认出还是那俩人。儿子还是说看你的心态。我说她明后天呢？他说明后天她就有可能找到亲人朋友了。我心里就平衡了，就不心疼钱了。那时候儿子在上地住，每十天给我三百元钱，买菜用不完，我出去看到要饭的也给钱。
儿子从四川赈灾回来，人瘦了一圈，胡子又长，我心里又气又心疼。儿子在家歇了两天就去上班了，被扣了五千块钱工资(他在某软件公司，2007年是技术开发部经理，七八千块钱的工资。2008年是产品部的经理)。我问他在四川捐了多少，他说没捐，只说他们平均捐了五千。我说你爸爸傻一点，但也在村委会做过几年，要是别人都捐五千，我肯定要比别人多捐一点!儿子说：您要是在那您会把衣服也脱了给他们的!我就要走，说呆着没用，媳妇不上班，浪费劳力。儿子说钱不珍贵。我说那都是假话，没钱谁给东西？我要走儿子不让，我说我要饭都能回去。要饭是我的老本行，十八岁时自己跑去新疆的，叫盲流，后来政府给落了户口，给的田地。儿子知道我真的要走，就把我送来龙泉寺了。儿子说你们喊了半辈子共产主义，让你去过一过。我就不信，我骂儿子，你们是一群傻子!自己不挣钱，还把钱掏出来给人家。儿子说：你说我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有多少傻子!还有比他更傻的!我就不信，就抱着来看傻子的态度来的。
一下车，就带我到基金会，林老师问我会干啥，我说最拿手的是种地、开推土机，年轻时搞过建筑，跑过班车。林老师说去建筑工地，我不去，说没有自己一班人马，眼睛也不行。赶上水库背沙子，就背上沙子，还没去就碰上王居士，一听口音是新疆老乡，就一起去水库。到水库上，人都瞧不上我。刘居士的爸爸与我一天来的，大家都对他很尊敬。他在拌水泥，我也和水泥，我拿起铁楸一拌，人家就知道我是行家。后来又去搬大石头，贤甲法师说不让老人搬大的，我生气，偏要搬。第二天贤乙法师陪我去菜地，问我种得怎么样？我说了实话。回来后法师带我去工程部，其实我最大的顾虑是没有自己的人。所以还是一直在水库。过了几天，儿子问我怎么样？我说不错。儿子笑了，问我这些人傻不傻？我说人不傻，都干傻事。儿子又问我林老师傻不傻？我说林老师更不傻，但干的事更傻。
到这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儿子没工作，从周一到周五都看见他在这。我问他：你从周一到周五都在这，公司会炒掉你的。儿子说：只要我不辞职，公司是不会炒掉我的。后来一个月都不上班，我担心。一直到“十、一”才知道他没有工作了，有个师兄告诉我说在《仁爱基金会》刊物(三)上登有儿子发给林老师的短信，说从四川回来后，要做全职仁爱志愿者。
我就问儿子为什么给我说假话？儿子说单位给他发了三个月工资。我说我就更不能在这呆了。儿子想法推迟了一个月，12月18日才走。走之前给我弄了些书、基金会的杂志，提了一兜子。飞机一起飞，眼泪止不住，直到一小时后飞机送水送餐，空姐说话，我才止住。把基金会杂志(三)拿出来，看不明白，翻过来倒过去才真正看明白。当时就反省自己：父亲当得不合格，儿子才跟我说假话，说了一年多!
我走之前儿子就有病，人越来越瘦。基金会的人轮流去看他。下了飞机，女儿女婿鸡鸭鱼肉好酒好菜招待我。到女儿家第二天，我拨通了水库组陆师兄的电话，让他转贤甲法师，要贤乙法师的电话。贤甲法师不给，说他会转告。我说要注意我儿子，要出问题了。贤甲法师问出什么问题？我就说不下去了……
我还在寺院的时候，我儿媳妇问我：你儿子要出家怎么办？07年11月份时，儿子就跟我儿媳妇说要出家。
第三天我给儿子打电话，说十字路口莫停留!我说两条路：一个是我说的家，是让他出去工作，养活三代四口人的家；二就是他所认为的那个家，即出家。他就问我还会来吗？我答应他不论他要哪个家我都会来。然后每三天就通一次电话，问他的病怎么样？两个礼拜之后，他就跟我说，儿媳妇也同意他出家了，准备办手续。我问小孩怎么办？我担心抱了两年的小孩以后就不知道是谁家的了。他说如果小杨不管的话基金会会养。过了两天，儿子给我打电话，说孙女的外婆要养她，并说她养还是基金会养都是一条路：出家!过了几天打电话时，他已搬到内院去了。我好难受，虽然同意了，但成真了，就好难受!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孙女。因为儿媳妇不可能一辈子就这么过着。人不是其它东西。喂一个骡子好得不得了，卖的时候还是卖。人却不一样。
我一直担心儿子的病，他说有人专门陪他熬药、拜佛、修心。儿子告诉我病好多了，并说内院没电话，接着电话越来越少了。我就经常给水库组的小师姐们和陆师兄打电话转告，儿子往往隔几天才给我回电话，说孙女永远会叫我爷爷的，小杨把女儿养大了，也会找个地方出家的。我当时听了又难过又气愤!认为他是在安慰我。人家的爸妈会让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带孩子吗？他主动给我打电话都是催着让我来，催得紧了，我就问他：我来到寺里，还有他弟弟要来，有不有好处？他说有好处。我们两个人就都来了。4月10日我给儿子打电话，说订了4月27日的票，问他接不接？他听了以后在电话里笑，说弄车去接。然后我们就来了。一见面儿子就给我鞠了个躬，我注意看他，气色不错，又看着我笑。我心里就有些放心了。我开始还以为是回他们的家，他说回寺里，说那个家是小杨的了。
回来后挂单住在中斎了。五一法会我看到小杨了，说了几句话，特别不痛快，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问我为什么同意儿子出家？说我这个爸爸在他心中象神灵一样，如果我不同意，他永远出不了家!她说受伤害最深的是她!我只说我不知道小孩在新疆，知道了我会去看的。小杨说以后你们家任何人不要去我家!我心里很难过，实际上我是跟媳妇没话说，有话说我还怪她呢!要是她妈不信佛，他才不会出家呢!我从龙泉寺回家时去他岳母家，她还问我儿子还信佛吗？我说信。然后她说了一连串的好处。我听了心里不痛快，心想家都快没了，还好呢!
小杨后来就经常来寺里了，后来她搬去通州跟吴师姐住，五一法会时吴师姐见到我就说她妈妈二月份出家了。吴师姐以前周六日也在儿子家学佛。过了一两个礼拜，小杨变了，见了面还叫爸爸了，还掏钱给我。我说从今以后不用给我钱了，每次给我钱我都没要。
就在天旱那段时间，我们水库组的几个小师姐，她们都叫我爸爸，前拉后赶地让我去龙王庙磕头。她们说：为了我的菜苗不被干死也要磕呀!还说：你是给自己磕头，佛菩萨不要你给他磕头!你磕磕头对身体有好处，腰腿就不疼了。那天开始就把所有佛像都磕了，以后就每天都磕。开始几天都是她们拉着我去磕，后来晚上不讨论时她们也喊：老爷子，拜佛去!有一段时间，毛师兄带我们缘念完之后去供灯、拜佛，一直拜出来。以前想这神像是假的，除了爹娘之外谁也不给磕!但磕过之后也不觉得自己矮了一截，也没什么事。
李师兄的父亲“五、一”法会以后来了，带了两个人开车在北京等着。他过年时开车带了五个人把儿子押回去了，儿子又跑回来了。我们两个净人的父亲在一个房间里住了两个礼拜，刚开始来时劲大着呢!后来就蔫了。第四天就给北京的车打电话说你们走吧，他在这呆几天。他刚来的当天就问我儿子的情况：上学、工作、娶媳妇、孙子，听完后就说：即便将他儿子拉回去也没戏!因为结婚生孩子了还会离婚出家!两个礼拜以后自己就回去了，说弄不走儿子了，只有等着大形势不行了，儿子生存不下去了，自己就回去了。”
摘自《学诚法师博客》龙泉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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