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德《窄门》：失去有时是另一种永恒
2019/4/19 21:10:09 每日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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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etaDocheva
在《窄门》中，纪德为我们讲述了一段纯洁炙热、却又含着无边孤寂和无限辛酸滋味的爱情故事。
热罗姆与他的表姐阿莉莎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爱情萌芽时，他和她各自偷偷地爱恋着彼此，以全部的纯真与热情，一心只想为对方而变成更好的人。两人自觉地披上苦行僧的袈裟，分别以爱人为自己的唯一引导，竭力攀爬着通往美德巅峰的崎岖窄道。然而心灵愈是相通，形骸愈是相隔……
以下内容节选自小说《窄门》中杰罗姆与阿丽莎诀别的场景。
窄门(节选)
纪德
(李玉民 译)
西坠的太阳被云彩遮住了一阵，重又出现于地平线上，几乎正对着我们。它让颤动的霞光照耀着空阔的田野，倏然溢满了脚下狭窄的山谷，继而消散不见。
我犹然目眩神迷，默不作声，感到自己仍为这令人迷醉的金辉所包裹，浸润其中，怨恨全消，胸中唯有爱意。
阿丽莎此前一直俯身依偎着我，这时她直起身来，自上衣掏出一份精美的薄纸小包，欲递又止，似乎犹豫不决。当我吃惊地看向她时，她说：
听着，杰罗姆，这是我的紫晶十字架，这三个晚上我一直带着它，因为长久以来，我都想把它交给你。
你想让我用它做什么？我相当生硬地问道。
“把它交给你的女儿，留作对我的纪念吧。”
“什么女儿？”我直视阿丽莎，一头雾水，叫了出来。
“求求你，冷静点听我讲。不，别这样看着我，别看我。我本已难于对你开口，但这些我不得不讲。听好，杰罗姆，你总有一天要结婚吧？......不，别回答我；别打断我，求求你。我只想让你记得，我曾经深爱过你。长久以来......三年了......我觉得，有一天，你的一个女儿将会戴着你所喜爱的这个十字架，以此作为对我的纪念。”
“啊!不知道这会是谁的孩子呢......也许，你可以叫她......我的名字。”她停住了，声音哽咽。
我几乎满是敌意地叫嚷了起来：“你为何不亲手给她呢？”
她还想说些什么，嘴唇颤抖着，犹如啜泣的婴儿。然而她并未哭泣。她的目光异常明亮，脸颊流露出一种超人的、天使般的美丽。
“阿丽莎!我还能和谁结合呢？你明明知道，我只能爱你......”突然间，我将她抱住，狂乱地近乎粗野，用力亲吻着她的嘴唇。一时间，她仿佛顺从于我，半倒在怀中。我看见她的视线变得朦胧，继而闭上了双目，以一种在我听来既精确又美妙的声音说道：
“可怜我们吧，我的朋友!啊，别破坏了我们的爱情。”
也许她还说过：做事不要怯懦。也许这是我的自言自语，我也弄不清了，不过我倒是突然跪到她面前，情真意笃地抱住她，问道：
“你既然这样爱我，为何要一直拒绝我？你瞧!我先是等朱丽叶结了婚，我明白你也是等她生活幸福了。现在她幸福，这是你亲口对我讲的。好长一段时间我以为，你要继续生活在父亲身边。但是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唔，过去就过去了，不要懊悔”，她喃喃说道，“现在，这一页我已经翻过去了。”
“现在还来得及，阿丽莎。”
“ 不对，我的朋友，来不及了。还记得那一天吧，我们出于相爱，就彼此抱着高于爱情的希望，从那一天起就来不及了。多亏了你呀，我的朋友。我的梦想升到极高极高，再谈任何世间的欢乐，就会使它跌落下来。我时常想，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情景：一旦我们的爱情……不再完美无缺了，我就不可能再容忍。”
“你是否想过，我们没有对方的生活是什么情景吗？”
“不!从来没有!”
“现在，你看到啦!这三年来，没有你，我艰难地流浪……”
夜幕降临。
“我冷，”她说着便站起来，用披肩紧紧裹住身子，让我无法再挽起她的手臂了。“你还记得圣经的这一节吧，当时我们为之不安，担心没有很好地理解：‘他们没有得到许诺给他们的东西，因为上帝给我们保留了最美好的。’”
“你始终相信这些话吗？”
“不能不信。”
我们并排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她才接着说道：
“你想象一下吧，杰罗姆：最美好的!”她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而她仍然重复道：“最美好的!”
我们又走到我刚才见她出来的菜园小门。她转身面对我：
“永别了!”她说道，“不，你也别再往前走了。永别了，我的爱人。最美好的……现在就要开始了。”
她注意我一会，眼里充满难以描摹的爱，双臂伸着，搭在我的肩上，既拉住我又推开我……
小门一重新关上，我一听见她插上门闩的声音，便挨着门扑倒在地，简直悲痛欲绝，在黑夜中哭泣了许久。
纪德《窄门》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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