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逍遥是彻底的心灵的自由
2021/3/6 7:00:00 每日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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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勋,福建长乐人。1947年生于古都西安,成长于宝岛台湾。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史学系、艺术研究所毕业。1972年负笈法国巴黎大学艺术研究所,1976年返台后,曾任《雄狮美术》月刊主编,并先后执教于文化、辅仁大学及东海大学美术系系主任。

     幸好有庄子

     庄子是善于说故事的人,他的故事是神话,是寓言,充满想象力和好奇,充满活泼的画面。

     青年的时候,厌烦了学校千篇一律的死板教科书,常常要偷偷翻开《庄子》。翻到第一页,那一页就说了一个简单的故事:无边无际的北方海洋里,有一条叫“鲲”的大鱼,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做鱼了。它想化身成一只鸟,它想飞起来。

     庄子一定相信,有一天梦想可以成真。他说的“逍遥”是心灵的自由,是创造性的自由,不被现实捆绑,不被成见拘束,你想从鱼变鸟,你想飞,你就成就了“逍遥”。

     “逍遥”就是,你可以是鱼,你也可以是鸟。你可以是鲲,你也可以是鹏。你可以在水里游,你也可以在空中飞。

     逍遥是彻底的心灵的自由。

     我感谢庄子,在那个苦闷孤寂的年代,借着他的故事,我可以做梦,在荒凉孤寂的岁月,有了飞起来的狂妄梦想。

     不被世俗价值捆绑

     我常常会想起《庄子·逍遥游》里说到的“大瓠”的故事。

     惠子很有趣,他和庄子常常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惠子得到国王送的一颗大瓠的种子,国王告诉他这颗种子很特别。惠子拿回家种在土里,等待种子发芽,长出藤蔓,开花结果。瓠瓜可以吃,也可以晒干,剖成两半,当水瓢用。

     但这颗“大瓠之种”的特别之处在于,瓠瓜越長越大,大得像一艘船。瓠瓜应该做水瓢,但是长到这么大,大概可以盛装五石的水,五石水少说也是五百斤以上。惠子因此烦恼,这水瓢要如何举得起来?他又烦恼,瓠瓜壳并不坚硬,盛装五百斤水,大概也要碎裂了。惠子把烦恼告诉庄子,庄子哈哈大笑,说:这大瓠瓜,不能做水瓢,何不拿来做一艘船,浮于江湖之上。

     我读《庄子》会常常为自己悲哀,总觉得不知不觉会被多少现实生活里“用”的概念捆绑住,无法自在逍遥,心灵真正的自由谈何容易。庄子看物,没有成见,小水瓢是容器,一艘大船也是容器。庄子探究的常常是物理的本质,也是创造的原点。

     我们的教育多在是非选择中绕圈圈,老师是惠子,学生也跟着做惠子。惠子太多,一个民族只好望着大瓠瓜烦恼。

    

     无用之用的哲学

     在《逍遥游》结尾处,庄子讲了一个“用”与“无用”的故事。

     惠子有一天跟着一个工匠走进山里,找他要的木材,够直的树干砍下来去盖房子,就是我们讲的“栋”或者“梁”。

     后来,他们碰到了一棵大树长得不够直,歪歪扭扭,工匠就觉得这棵树真无用,既不能做“栋”,也不能做“梁”,甚至砍下来以后连做桌椅都不够直,所以他弃而不顾就走了。

     惠子回来后,就把碰到的故事告诉了庄子。庄子又哈哈大笑说,它如果有用,早就被砍掉了。

     我们在整个成长过程中,有多少被世俗的“用”字所限制住了,也许“无用”才是最本质的追求。那个“无用”其实是回来做自己向往的那个生命状态,可是我相信这非常难。

     如果我们一直在考试里只是写圈或叉,就避开了很多现实生活里真正的难题。所以我后来常常会想起自己小学、中学、高中、大学永远都是班上第一名的人。

     当他们入了社会20年、30年,如果在这个年龄再去回顾人生,我不晓得那个第一名是不是真的帮助他们面对了生活的所有艰难课题,比如说恋爱的问题、婚姻的问题、孩子教育的问题。

     我们在读《庄子》的时候,常常觉得他没有给我们任何答案,他只是讲了一个故事。

     但其实我们的生命可以像蝴蝶一样翩翩飞起,没有沉重的东西、没有捆绑自己的东西、没有压迫自己的东西,至少在心灵上逍遥而且齐物。

     文/ 蒋勋 图/catherinesome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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