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心灵深处的驱动
2017/7/3袁钟 中国医学人文

    

     中华民族近30 年来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我们是否也创造了精神财富?欧美之所以强大,得益于文艺复兴,一个民族没有文化,永远不值得尊重。那什么是中华文化?中国有两种医学,中医和西医。西医进入中国的时候,80% 是教会办的,比如协和医院、华西医院、湘雅医院、齐鲁医学院等。教会为什么和医学那么紧密?“医乃仁术”,“术”只是工具,“仁”是方向。我以前想练武术,但师傅不愿意教我,我问为什么?他说得看我品德好不好。我问品德不好和练武术有什么关系?师傅说,满身功夫的情况下,一个见义勇为,一个拦路抢劫,干好干坏,价值观很重要。医疗技术就是工具,心中有孔子思想,有儒家思想,有爱的思想,那才叫医疗。

     人类必须群居,群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要互相伤害,最需要控制的是那些强者。医生是强者,患者是弱者,我们都会变成患者,都会变老, 都会生病。怎么来约束强者?是全人类的大问题。全世界只有一个民族发现了人类真正的利他本源,就是中华民族。儒家文化说到底就是血缘文化,它把哲学思想泛化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以叫哥们、姐们、爷们,我们的领导叫父母官,解放军叫子弟兵。大家都读过《三国演义》,先拜兄弟后打天下,有了血缘感情,我们就是一家人。四川汶川地震时,全世界的华人来帮忙,全世界的华人都是一家人,这就是儒家文化的体现。

     我读了一本叫《思想录》的书,论什么叫幸福,真正的幸福是对灵魂的尊重。历史上对什么人最尊敬?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屈原、李白、杜甫、苏东坡、鲁迅等,他们没有钱,他们不是大官,但是他们灵魂高尚,都是读书人。读书读出了“气节”,孟子说,“吾善养吾浩然正气”,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儒家文化给了知识分子“气节”,那是一种独立精神,一种民主作风,是源源不断的精神动力。

    

     我也常思考儒家文化对生老病死的影响。关于生命的起源,西方人相信上帝创造了人类, 所以西方人在最危难的时候本能地呼喊“Oh,my god !”中国人在最危难的时候喊什么,喊“我的妈呀!”孔子告诉我们,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绝不是上帝创造的,是爸爸妈妈给我们的,堂上二老是活佛,这是我们的文化。我们对形体和灵魂关系的认识和西方差别太大了。中华民族讲究形神合一,荀子说,“形具而神生”,形体完整才有灵魂。中国人对亲人要保持完整的形体,所以捐献器官、解剖尸体非常困难。而西方人认为人死灵魂就走了。达尔文主义讲适者生存,弱者要淘汰。远古时期,老人是要扔掉的,只有一个民族,心太软,绝不扔老人。孔子把孝敬作为道德底线,孝敬是中华民族的秩序。科举制度之前“举孝廉”是选拔人才的一条重要途径,谁孝敬父母,谁廉洁谁当官。

     上世纪70 年代,美国科学家告诉我们医务工作者,要从生物学模式转为生物- 心理-社会学模式。世界卫生组织也反复提醒,什么叫健康?第一是躯体健康,第二是心理健康,第三是社会的良好性,第四是道德健康。我们几乎对后三者一无所知,只在躯体健康上做文章。明代儒医高濂写了《遵生八笺》,宋以降,士大夫中多有向医者,促成了儒学文化和医学的结合,儒医兴盛。高濂在书中说,“见利忘义是一种病,不取非分是一种药,乘权纵横是一种病,位高下士是一种药。”是儒家思想与医学直接结合的体现。美国有个杂志《物理世界》谈什么叫癌症,癌症是积极的压力及物理作用组织系统性响应。当官为老百姓做好事,绝对是一种好药,欺负老百姓就是一种病。一个人最幸福的事就是灵魂被尊重,最痛苦的事就是灵魂被鄙视。什么叫疾病?真正的治疗是调动人的自然力来战胜疾病。康德告诉我们有道德的生活才叫幸福生活。这些年的价值观混乱,多少人价值观扭曲,该不该纷争,该不该勤奋,该不该节约,该不该家比天大,过去的儒家传统都给打破了。

     说完了生、老、病,下面谈谈死。死亡文化是儒家文化最独特的,孔子告诉我们,“未知生,焉知死”。孔夫子带着中华民族留恋这个社会,认为这是最美好的,的确对死亡回避。我们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没有死亡准备的民族,这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而且我们还是一个乐生厌死的民族,活着就快乐,死亡是禁忌话题。医院是社会矛盾的集中爆发地,我们的死亡观带来了额外的负担,但我们要想解决的办法。中国人最相信“隔辈亲”,那些长得像自己、说话像自己的小孩,就是我的生命在延续,儒家文化就讲血缘文化,看到孙子,眼睛闭上了。

    

     我们总讲三观,其实儒家早就给了我们三观,第一,在世界观里面的强弱问题上,儒家文化支持弱者,“柔弱胜刚强”“以退为进”等。一个专家讲,在美国留学时和美国学生一起看《动物世界》,老虎在追逐羊,中国学生给羊加油,美国学生给老虎加油,这就是儒家文化——善良。中国人喜欢沉稳的、内敛的、踏踏实实做事的、温和的人,不喜欢张扬、飞扬跋扈的人。中国人喜欢什么,赞美什么,反对什么,追求什么,和西方人完全不一样,靠演讲当总统是美国人的游戏。中国人看你说得怎么样,更要看你做得怎么样,这就是儒家文化。儒家文化给了我们很多标准、尺度,它有太多的智慧。第二,关于人生观。社会学家费孝通研究儒家文化多年后得出一个结论,中国人生活的目的就是孩子。中国人最怕什么?怕孩子,为了孩子可以牺牲一切,为了孩子才有所顾忌。“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需留好样给儿孙。”当你抵抗不了诱惑的时候,当你控制不住欲望的时候,想一想孩子会怎么看你。第三,关于价值观。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什么是价值?我很欣赏北宋儒学大家张载,他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千万不要忘了医学是什么,医学是随着人类痛苦的最初表达和减轻这份痛苦的最初愿望而诞生的,是因为我们有同情心,是因为我们有接近本能的利他主义精神。“为天地立心”,好医生都应该有大的情怀,有家国情怀,才叫儒家,才叫儒医。我想只有成为儒医,才会真正有幸福感。

     (本文刊登于《中国医学人文》2017年第6期,作者单位:北京协和医科大学出版社)

     请关注《中国医学人文》杂志公众号

     《中国医学人文》杂志由国家卫生计生委主管、中国医师协会主办,旨在促进医学人文精神提升,弘扬仁爱、友善、乐于助人的人道主义精神,和谐医患关系,促进我国医疗卫生事业健康发展。

    

     投稿邮箱:medhuman@vip.163.com

    http://weixin.100md.com
返回 中国医学人文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