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到了吗？医生看的是病，更应该看的是患病的人！
2016/6/21 医学生
投稿人：小琳
最近在看柴静写的《看见》，我感慨万千。这本书写的是柴静做新闻十年来的所见所闻。其中，没有刻意选择标志性事件，也没有描绘历史的雄心。在大量的新闻报道中，她选择了留给她强烈生命印象的人。让我最感动，也最有冲动去读这本书的动力源自目录中第一段：
“如果你来做新闻，你关心什么？”“我关心新闻当中的人”……
“我关心新闻当中的人”柴静这句话深深打动了我的心，这句话似曾相识。是的，我在临床上轮转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位主任曾语重心长对我们这群未来的医生说：“作为一名医生，我们看的是病，更是看患病的人，切勿只看病不看人!”
话很普通，我当时只当是一句常识。只是当我认真去做起这份工作才发觉这是何等不易。“人”常常被有意无意忽略，被概念化，被模式化，被所谓的无知与偏见遮蔽。往往就在这无意识的思维的支配下，常常看到的是病，却忽略了患病的人!
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个女性患者，把她叫做A，40岁出头，是乳腺癌III期患者。带教一直劝说她做乳癌根治术，乳癌根治术的切除范围包括整个乳房、周围皮下脂肪组织、胸大肌、胸小肌、腋窝和锁骨下的脂肪淋巴组织。简单来说，就是无法保乳。对任何一个女性来说，乳房是女性一个具有特征性的标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迟迟不肯做手术。
当时的我，怎么会明白她心中那波涛汹涌的思绪起伏，只是一味认为，乳房和生命，孰轻孰重，还分不清吗？若是延迟手术，癌细胞远处扩散转移，只怕到时空有乳房，生命已然早早没了，哭也不及了吧？心中不免对这个患者颇有微词，笑她把乳房看得太重，把生命看得太轻了!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间在病房门口听到她和邻床的病人聊天，才了解到她内心深处那些不安与恐惧。她有一个好友，暂且称为B，也是乳腺癌患者。B切除乳房后，仍要进行化疗。
三年斗争极不容易，失去乳房的感觉仍然那么震撼，化疗的噩梦仍缠绕睡眠，一次又一次进医院让B对医院产生了恐惧与反感。所幸还有丈夫形影不离，没有一次化疗不在身边陪伴，也没有一晚住院不在身边留守。丈夫的关怀爱护对于B来说是这个病的唯一希望。
熬过一年多治疗，随后两年本是复原期，只是肉体不再受苦，精神困挠却不绝。讨厌的头发待上大半年才长回可人的模样，不到40岁已停经，体胖皮粗来得太早太快。她有不少皮朋友，只是不习惯他们怜悯的眼神。只是未曾想到，丈夫后来的背叛让她接下来生活唯一的支柱也倒塌了。
我鼻子一酸，眼眶一红。我突然能够体会到A对手术的排斥与抗拒的那种心情。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在面对痛失乳房，在化疗中苦苦煎熬的同时，还要面对亲人背叛的心如刀割。只怕那时已是万念俱灰，这比不做手术任凭癌细胞扩散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如若我不知道这段往事，我是不是固执地认为A不配合医生的治疗？既然如此，又何必上医院来找医生看病？我是不是会简单地把A划入了不遵医嘱的顽固患者的分类中？我又是不是在心里嘲笑A把乳房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答案都是是!是!是!我不知道我眼中看到的竟然只是病。我只知道教科书上乳腺癌要怎么治疗，但是教科书上鲜有提及患者接受治疗后的情绪波动要如何治疗。惭愧、无能为力顿时涌上我的心头!
在妇产科轮转时遇到过这么一个女性患者。该患者45岁左右，患有子宫肌瘤五年。最明显的临床表现就是每次月经总是淋漓不尽，经期延长。月经一来吃药仍无法控制出血。每次经期一来，患者整个人就如同虚脱了一般，血色素一直往下掉。
考虑到她已经生育了两个小孩子，目前已无生育需求，带教建议她摘除子宫，保留卵巢。同样的，这个患者一直在犹豫。不同的是，带教并没有催促她做决定，每一次查房的时候都是颜悦色地和她聊家常，从她的小孩子聊到她的丈夫，从她的家庭聊到她的工作……每一次我都是饶有兴趣而又一脸不解地站在带教一旁听着。
妇产科工作这么忙，带教一天下来要做若干台手术，有时还得去门诊坐诊接诊，偶尔还得给学生上课，分分钟都是忙得像陀螺一样转转转。可是带教每次面对病人的时候总是一脸和蔼可亲，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但是我觉得带教每次花在这个女患者身上的时间太多，总是跟她聊家常就能让她接受摘除子宫的手术吗？现在她已经达到了手术指证，她不想做手术就让她签名就好了，还要花费那功夫干嘛？我不解，带教笑着对我说：“你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实习医生就是这样，课本知识掌握得不错，就是缺乏了一点对病人的耐心，没有设身处地为病人着想。”
带教告诉我，子宫对女性而言，不仅仅一个重要的独有的器官，更是一个女性的特征，和孕育生命的摇篮。摘除子宫的手术不难，难的是如何去疏解患者在面对子宫被摘除后的心情。
所以带教一般都不会轻易要患者摘除子宫，除非到了不得不摘除子宫的地步。即便是这样，也要多了解患者的各方面的情况，全方位去评估患者手术的预后以及接下来患者要如何面对这缺陷的人生。
有些患者会认为摘除了子宫，女人便不完整了；有的患者会认为即使没有生育要求，没有子宫会让自己在心底里觉得低人一等，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有的患者则是担心家人的感受，尤其是丈夫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些都会影响手术预后，同时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
“作为一名医生，我们不仅仅说把手术做好了就可以了，我们还要站在患者的角度去看待这个手术。”带教敲了我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关心的是病，更关心患病的人，懂不懂？”我摸摸小脑袋，这一敲还真疼，但是带教的话深深刻在我心里。
是啊，医生除了会治病救人，还要知道每一种治疗和检查的费用，时刻掌握病人背后的经济情况，每天在金钱和生命之间权衡利弊，指引病人进行各种无奈的选择；医生除了会治病救人，还得了解病人的其他情况，将病人意愿和病情结合一起来制定治疗方案……这一切不正是说明医生要以病人为中心，而不是以病为中心吗？
我们看的是病，更是看患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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