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俞平伯的得意门生,冯其庸赞其“文章如泉源,不掘地而自出”
2017/2/16 办公室主任

     专栏:应是故乡事

     邓云乡与德清的不解之缘

     文/朱炜

     红学家邓云乡,原籍山西灵邱,从小在北京长大,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系俞平伯的学生,起初单身工作在南京电校,与德清姑娘蔡时言相识于上海,定情在杭州,结婚在南京,冥冥之中,真属于千里姻缘一线牵。

     邓夫人蔡时言,德清上柏人,蔡冕荣之幼女,遂被唤作小妹。其父蔡冕荣,字冠南,曾经营布业,约于1913年因病谢世。妻家、坐落于上柏老当湾中段路东之蔡家老宅,1937年毁于日军侵华时。其母林福龄,未知哪里人氏,由邓云乡夫妇奉养至老。其兄蔡时圣,字文治,实用名泽民,配柯常吾;其姐蔡文琴、蔡素琴,悉家庭妇女。

     蔡家后移居杭州羊坝头,又迁柴木巷,家中有母亲、嫂子、侄子等。邓云乡第一次到杭州拜见岳母时,虽不是杭州人,但看过不少名家游记以及《武林旧事》《梦梁录》等书,对于杭州的感性认识是很多的,说起来比夫人还头头是道。邓云乡的记忆中,住在柴木巷的老岳母穿着丝棉袍子、大棉马甲,半截绒线手套,抱着汤婆子,坐在藤椅上,望着檐前的冻雨期待着,盼着孙子、孙女推门进来……记得1957年全家还在此吃过一餐年夜饭,天井里飘着雪,他穿着皮大衣,坐在桌边手都发僵,而岳母一家都谈笑自若,其乐融融。

    

     邓云乡蔡时言结婚照

     邓云乡先在杭州妻家小住,终与夫人同调上海。大姨子蔡素琴,配陆锦堂,因上柏乡间无法生活,自从五十年代后期,就带孩子和邓云乡夫妇生活在一起。邓云乡随夫人叫她阿姐,她是旧式妇女,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女红和烹饪技艺却十分高超,能烧一手杭州菜,家常如东坡肉、金银蹄、炒虾腰、响铃、八宝鸭子、油焖笋、醋鱼等,偶尔还做螃蟹、糖芋艿、鸭汤馄饨。

     邓云乡的恩师谢国桢不止一次品尝过这位阿姐的手艺,总是夸鸭子烧得好,不但鸭肉鲜嫩人味,而且鸭肚皮中糯米、火腿、冬笋、香菇丁也极松软适口,浑然一体,在一般馆子中是吃不到的。海上名家王西野吃惯了杭州菜,所以一入口就能品出滋味好歹,同阿姐讲说起来,更是样样在行、津津乐道。据说俞平伯、许宝骙来赴邓云乡家宴时,也都是这位阿姐掌勺。阿姐去世后,改由夫人亲自下厨房,烧得一手极好的酱牛肉、裹得冰镇过的粽子、调得异常美味的玫瑰卤汁。邓云乡曾对友人讲,他家的菜经历了三个等级,最好时是由大姨子来烧,那是最好的。大姨子走后是由夫人来烧,是第二等级的。夫人过世后则由保姆来烧,凡请客时均由他亲自指导。九十年代初,赵珩去邓家吃饭,同时还请了两位新加坡客人,菜也很丰盛,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烤麸和一个栗子鸡,烧得极好。

     汪家訸也是上柏人,妻家与这位浙江大学三体力学专家属亲戚,所谓三体力学是专门研究地球、月亮、太阳之间力的关系的。有一年,《红楼梦》剧组到杭州采景拍戏,邓云乡作为剧组顾问有幸重游湖山,夫妇俩索性走亲戚,住在汪家訸家。汪家訸也是红迷,让邓云乡写字,邓云乡报以小条幅:“力学尊‘三体’,生涯在一湖。剪烛武林夜,春梦话‘红楼’。”不知是否就在该年,《红楼梦》剧组的化妆师在灵隐冷泉亭为邓云乡夫妇照过一张像。另悉,俞平伯纪念馆老馆负责人周良达与蔡时言也是上柏小同乡,又是妻家的故人,曾特地来上海邓云乡家中看望。蔡时言在弥留之际,能见到故乡的近邻,真是说不出的高兴,一时忘去病痛,欢然话旧。但毕竟这是夫人的最后时光了。

    

     邓云乡蔡时言墓碑

     邓云乡是典型的“爱妻号”,曾风趣地说过:“岳家系德清上柏人,习惯吃枨子、洪青豆、芝麻泡茶,认为风味绝佳。好像仍是宋人遗韵。可是我吃不来,与妻蔡时言患难生活近四十年,却吃不来枨子茶,枉作上柏人女婿矣。”孰料夫人婚后疾病不断,距两人共度四十年红宝石婚差七个月,最后合葬上海福寿园,墓碑上的名字还是两人的签名体。据说碑的原材是块万年青圆石,锯开后细心打磨而成。设计者的寓意是明白的,邓云乡钟爱并潜心研究《红楼梦》,一生与之结缘,如今伴“石”长眠于此,应当是满意的归宿地。

     历史上最有名的悼亡诗是晋潘岳的悼亡诗三首,而律诗中最感人的则是唐元稹的三首,邓云乡的悼亡诗自话亦堪称绝唱,兹录其中一首:“真姻缘是苦姻缘,南北红绳一线牵。记得定情春月夜,难忘密誓断桥边。六桥本应神仙侣,四纪偏多疾病缠。病骨支离浑见惯,痛心一语隔人天。

     邓云乡是公认的高产作家,对于传统文化的好东西,他总是倍加爱惜并勉力行之。一如他很喜欢德清俞樾的日记文字,在《读<俞曲园日记残稿>》中赞之曰“萧散有致”“炉火纯青”,他自己的字里行间好像就能看到俞樾的影子。《德清文史资料》第五辑《德清籍著名文学家俞平伯》征稿时,邓云乡写来了《平伯老师与故乡》,文末说:“值得欣喜的是,答应写此文时,《俞平伯日记选》尚未出版,而今写此文时,刚刚看完这本书,是平伯师自己的日记,使我想到这样的好题目,摘引数段,与曲园老人日记对照,就更可看出其前后影响,伦理道德、故里松楸、中华文化传统的精髓,隐隐约约从这些词句所反映的感情中表现出来,足使后人想象不已。”

     冯其庸曾求教邓云乡,你怎么能写那么多东西呀?邓云乡答:“天天写,天天读。”这六个字,正是一个读书种子的自况,在学问面前,偷不得懒的。无怪冯其庸评其“文章如泉源,不掘地而自出”。联想其墓,仅塑他平日所坐旧藤椅,椅内放着一支笔,表明文人风骨一生笔耕而已。这种回向之诚、不忘本色之真,更是我辈应该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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