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隐藏了的莫干山业主蒋抑卮
2018/1/14 办公室主任

    

     莫干山126号别墅外墙

     被隐藏了的莫干山业主蒋抑卮

     朱炜

     莫干山全山现存近代别墅两百余幢,留有诸多历史名人和事件的踪迹,价值不言而喻。今天多少人上莫干山,必首先去皇后饭店和松月庐看个究竟,后者曾为蒋介石的临时总统官邸,前者因毛泽东1954年在杭修宪法期间下榻过。当然,山上还有许多别的老别墅值得一看,可是对于初访者,似不及这两幢别墅在他们心目中的楚汉位置。

     这几年,上莫干山的次数总算多了,乃有时间细细地走访每一幢老别墅。我之于皇后饭店的特别印象,除了那建筑外立面的垂直线条感和室内的螺旋形楼梯、八瓣形天花,便数通往别墅的曲径以及周遭的古树。“羊肠曲径,路转峰回,夹道重木参天,穿林小楼在望。此莫干山益圃也。隔绝尘嚣,远避市井。是乡独处,不啻世外桃源;寡欲清心,古洞神仙何异?悠游胜境,欣羡煞人!”相信感同身受者远不只石炳麟和我。今编号126号的皇后饭店的初建者是谁?这是一道必答题。为何入口处碑牌之介绍既追溯杭州西泠饭店租赁的历史,反而对肇始者只字不提,何况此人是一位非等闲的人物!

     没错,此人就是蒋抑卮,讳鸿林,字一枝,杭州丝绸业巨子蒋海筹之次子,浙江兴业银行的创始人,上海范园中最大户,曾师从章太炎,锐意学问,家有凡将草堂藏书,喝过洋墨水,又广于交游,乐于资助有志之士,平常有一句口头禅“拨伊铜钿”。简言之,蒋抑卮认为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大事。鲁迅因此给他了个绰号“拨伊铜钿”,也是没有谁了。殊不知,蒋抑卮与杜月笙也有交集,曾出席杜月笙操办的上海浦东杜祠落成典礼暨欢迎北来京剧名伶仪式。

    

     《中国建筑》刊登莫干山艺圃照片

     蒋抑卮精于理财,做公债最有眼光,对民族工业的支持从来不遗余力。从筹办兴业银行到在汉口、上海开设分行,他无不躬身参与,成为掌握实权的人物之一,在金融界夙具声望。替父接任兴业董事后,因蒋家是最大的股东,一般职员都喊他“蒋老板”,他也将兴业看作自家的账房,但与叶景葵等同事合作得很好,堪为从筚路蓝缕中走来的第一代中国银行家的表率。可惜蒋抑卮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年轻时就患耳病,终身重听,中年又跌伤股骨,行走十分不便,又患胃病,健康不良,瘦骨嶙峋,上了50岁,因耳疾,又加胃病缠身,深居简出,颐养于莫干山,不复视理兴业业务。他喜欢竹林,每天坚持散步,爱喝笋干开洋汤。他到哪里都乐善好施,在莫干山青草塘广植柳杉等树种,山民们习惯称那里为“蒋家山”。莫干山公益会成立,蒋抑卮被公举为董事。莫干山避暑区域住民会议召开,他入选参事。据说他曾邀请鲁迅来山养病,鲁迅在致函茅盾谈及拟易地休养时,也说过:“莫干山近便,但我以为逼促一点,不如海岸之开旷。”如果鲁迅成行,该为莫干山增添多少文坛佳话。

    

     莫干山126号别墅螺旋形楼梯

     无独有偶,叶景葵、潘履园、钱新之等银行家也都在莫干山上有自己的寓庐,山居清谈,相与酬唱,还能就近打听到一些时局消息,有利于商业活动。早在1922年,蒋抑卮由周梦坡之子周健初介绍,在莫干山上横山买下美国人阿林墩的今编号125的别墅,修建了游泳池,于是每到夏天,就携全家老小来山避暑。平日里,蒋抑卮就爱听戏,与梅兰芳、程砚秋私交甚笃,不仅亲临捧场,且在范园设家宴宴请,吃阳澄湖大闸蟹,遇杨小楼到上海,便天天包上一排座位,力疾赴场,更要求一大家子人都去,有一个不到场他就不高兴。蒋抑卮有五个儿子,依次为世俊、世逖、世适、世显、世承。据蒋世承回忆,“1931年前后又在莫干山购入德侨别墅一宅,买下周边山坡地五十亩,遍植松竹,请陈植(陈叔通侄)先生另行设计,在山坡中部新建豪宅别墅一幢,内置圈形楼梯,安暖气设备,尤为乐道。”别墅建成之照片刊载于《中国建筑》杂志,为20世纪30年代中国建筑代表作品。

    

     1934年莫干山蒋家五世同堂合影

     “1934年新宅落成,适逢海筹先生九十华诞,为避繁缛的世俗礼节,5月,居家亲属前往莫干山,在新宅北侧小花坪前拍下此照。由徐行恭先生题额以志纪念。中坐长者为海筹先生,左首边着黑马褂坐者为抑卮先生,余皆亲属子孙辈,少长咸集计七十有六人,最幼者年仅一岁,已属五世同堂之庆。”这样的大家族聚会,为莫干山有史以来绝无仅有,创下纪录。蒋家为此专程去上海王开照相馆请来摄影师,用摇头机连拍下这张蔚为大观的家族合影,也为后人提供了一个回眸过去的机会。蒋海筹当时已经不是很清楚了,犹记得十几年前游曲阜孔林被“死亡”的壮观所震惊,“我要五世同堂,活着在一起,死了也要在一起”。1934年的中国,正是抗日战争一触即发的前夕,山雨欲来风满楼,蒋家的莫干山之聚似乎有了更多的象征意义。当年8月6日,蒋海筹病逝杭州家中,葬入灵隐寺石笋峰东麓五代坟。1937年11月12日,莫干山被日军占领,山中建筑活动戛然而止,中外人士相继下山,蒋家人星散四海,兴业银行勉强支撑到抗战胜利。

     三径就荒,126号别墅犹存。蒋抑卮毕竟有先见之明,在世之日已察明本家内部无人能操控此别墅,乃立约赠给浙江兴业银行,作为同人疗养居息之所,遗嘱中亦规定,死后别墅不传子孙,只归兴业银行,若将来银行不存,由董事会转赠国家。

     现在再来看蒋抑卮的“舍”宅之举,便有了全新的视野。一如人们修善,以生起正确的动机开始,然后以发愿来巩固它。

     (此文为《何日君再来》第三篇)

     他活在了民族的语文中 ——缅怀余光中

     张静江的莫干山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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