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微笑增长率
2016/2/9 秦朔朋友圈

    

    

     文/秦朔

    

     读初一的女儿本周期中考试，紧张之下不仅磨枪还磨老爸，命令向来晚睡晚起的我一早就要爬起，和她同坐Polo后座送她上学，表面是问些问题，实际是想让我给她灌些安慰鸡汤。

     坐在驾驶员位置掌握方向盘的，自然是夫人，平时都是她送女儿。

     两天跟下来，我才真正明白，夫人为什么早上回来经常气鼓鼓的。原来，马路上的司机大都像赶考一样，心急火燎，争先恐后，见缝插针，互不相让，更有一些喜欢踩线的大车紧贴着你呼啸而去，或者某个刚上路的新司机在路中间突然卡壳，总之，让你急得慌。急而躁，急躁，躁而动，躁动，讲文明的上海是一座躁动之后很少动手动脚的城市，所以大家嘴里嘟囔一些通用语，就再正常不过。

     我不担心迟到，我担心安全，于是给夫人也来了一通安慰鸡汤，你跟谁急不好，干嘛和那些铁玩意急啊？

     “坐着说话不腰疼。哪个司机不懂这个道理？电台里说的比你好得多，‘不要抱怨你是最后一辆没有在红灯前通过的车，因为你将是下一次绿灯亮时通过的第一辆车’。可是，每个人都这么急，你能停下来吗？你慢一点后面的人就要超你了。”

     这种句式多么熟悉，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再不努力就要被开除球籍”的格言。赶超，比快，向前，像蚂蚁一样日日劳作，辛勤积累，我们的经济成就不就是这么来的吗？没有争分夺秒，没有汗水增长，有各种各样的速度奇迹吗？

     送完女儿回来的路上，改坐前排浮想联翩的我不吱声了。

     驶到四季雅苑外的便道，快转到花木路时，车子减速。这时，我和夫人同时看到，在路中间窄窄的隔离带上，一个骑单车的老外准备过马路，他一只脚站在地上，一只脚踩在脚蹬上，他的儿子坐在后座上，背着一个书包，显然他也是送孩子上学的。

     “他笑得多好看啊!”夫人说的是孩子，我说的是大人。

     那是我们经常可见的老外的微笑，自然，轻松，似乎永远都挂在嘴角。

     我不是要恭维老外的微笑比较甜，我羡慕的是父子二人的那份放松，自适。不像我们，充满了紧张和压力。

     在快速的追赶中，我们得到了很多，也付出了很多。而有一些可以不花一分钱就得到的价值，比如微笑，比如从容，却离我们越来越远。快乐的鸿沟横在那里，当我们像蚂蚁般拼命做好了积累，却发现快乐并未如约而至。

     在人类早期的智者那里，生活的理想和快乐似乎联系得更加紧密。嗜好音乐的孔子曾经问他的四个门徒各有什么志向，子路要武备治国，冉有要让人民丰衣足食，公西华想在宗庙祭祀、会盟诸侯时当司仪，最后问到曾皙，他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在春天，悠闲地沐浴在河中，吹风，唱歌，漫步，这才是孔子赞赏的生活理想。

     而在古罗马，哲学家卢克莱修也曾写到：吾身所需兮本无多，唯求去痛兮自行乐，率性天然兮无怨尤……绿茵如毡兮良朋为伴，身爽神怡兮何用多金，更逢良辰兮惠风和熙，繁花点点兮芳草萋萋，乐莫乐兮复何求!

     率性天然，良朋为伴。夫人感叹说：“司机之间都像敌人，都在斗争，怎么笑得出来呢？”我则开始规划起“微笑财经”——假如有一个“微笑指数”，假如每个人可以了解自己的“微笑曲线”，假如能够找到“微笑增长率”和GDP增长率之间的关系……

     “假如，”我正在滔滔不绝地“假如”着，夫人打断了我，“你的脸上都是工作，哪有真正的微笑？”

    

     (本文刊发于2009年4月24日《第一财经日报》M0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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