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组织”龙泉寺：佛法与科学对立吗？ || 朋友日
2016/4/30 秦朔朋友圈
文/林思
最近微信流传着一个“揭秘中国最神秘组织——龙泉寺”的帖子，戏称龙泉寺是“北京地区研发能力最强的神秘组织”、“全宇宙科研实力最强的寺庙”。说龙泉寺藏龙卧虎，收纳了包括北大数学奇才、IT极客等在内的一批高学历人才，在主持学诚法师“佛法要与现代科技结合”的思路下，开发了各种寺庙智能系统，甚至还开发了一个智能机器人“贤二”，以有点卖萌的方式来弘扬佛法。读来令人忍俊不禁，甚至有读者戏言，“原来你没有皈依佛门是因为智商太低，佛度不了你”。
这帖子为何有笑点，其实是因为其背后隐含的逻辑。什么逻辑呢？就是认为佛法和科学完全是两码事儿，天壤之别甚至是互相对立的两件事混搭在一起，当然产生戏剧效果。那么，是不是这么回事？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前年读的一本书，叫做《僧侣与哲学家》。这是一本法国父子的对话实录，儿子马修在法国拿到生物学博士后出家为僧，他的父亲则是一位著名的法国哲学家、政治评论家。一个在西方从事最前沿科学研究、前途光明的法国年轻人，在没有遭遇人生困境或不如意的情况下，却放下一切，主动选择了到西藏、印度、尼泊尔等东方圣地出家修行，这其间自然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原因。
《僧侣与哲学家》，(法)让-弗朗索瓦?何维勒 /(法)马修?理查德，赖声川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
从“为何选择出家”这个问题开始，父子俩展开了关于佛法与西方哲学、宗教、科学、心理学等诸多问题的讨论。在近年兴起的心灵图书热中，这本书可以说是独树一帜，以理性的态度，向读者完整而真实地揭示了佛法修炼的本质和目的，似乎更容易被“科学控”们所接受。
怎么说呢，在身为僧侣的儿子看来，佛法只不过是另外一种科学，一种“心的科学”，“有科学的方法，科学的结果，是一种真正转换自己的方法”，与平常所言的科学一样，“两者都在追寻真理”。在他看来，最重要的科学是关于如何认识自己，如何认识实相。这是佛法所要回答的问题，也就是“现象界的本质是什么？心的本质是什么？”在较实际的层面，问题则是“快乐和痛苦的钥匙是什么？痛苦来自哪里？什么是完美？”佛法的答案是，痛苦是无知的结果，最根本的无知就是相信自身真正存在，相信现象界的实在性。因此，要根治痛苦的根源，关键就是驱除这种无知，让真正的智慧显露出来。除了理论，佛家更有一套系统的方法，经过严格的训练，就能够逐步实证理论，让现象世界和心的本质清晰，实现心的安详与宁静。
然而，心灵生活与世俗生活之间似乎总是存在着矛盾，难以兼顾，正如著名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诗云，“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马修当年的选择，始终令身在主流社会的父亲难以理解和释怀。父亲问他，在他离开生物学界的近30年里，分子生物造就了科学历史上好几个最重要的新发现，他本来可以参与，但是却缺席了。马修的回答很直接，他感觉绝大多数科学知识是一种“对微小需求的伟大贡献”，而他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达到内在的祥和，这个内在祥和是一切外在祥和的泉源。他并不否认世俗生活，认为二者之间没有根本上的不融合。佛学把科学当作一种了解事物的重要方式，但却不是一种完整的方式。所以，佛学倡导一种“中道精神”，即在世俗追求与心灵生活之间保持一种平衡，不掉进任何极端。“要利用物质进步中所有益于人类的东西，同时对一切保持一个更真实的观点。”在此话题上，又延伸出去关于东西方文明融合的讨论，也就是让佛法的观念融入西方，改变西方世界过于重视物质拥有而忽视心灵健康的问题，让内在健康的追寻成为最重要的事情。这一点与当今整个世界对于发展方式的反思是一致的，而且更为深刻，更为透彻。
师从诺贝尔奖获得者攻读博士学位，博士研究已经做出了非常前沿发现的这位马修，因为看到另外一种生活的可能性，一种充满意义、令他振奋的生活方式而成为一个“科学”的佛法的修行者。他说，25年来从来没有感觉到佛法与其所理解的科学精神相冲突，相反，这种修证让他的每一个刹那都过得更加真实而喜悦。爱因斯坦也曾说过，“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宗教不但不与科学相违，而且每一次的科学新发现都能够验证她的观点，这就是佛教。”因为，“空间、时间和物质，是人类认识的错觉”。其实当今科学的诸多发现，正在印证着佛学的基本观点，二者正殊途同归，让人们对世界和自身的认识更加精细、更加准确。所以说，神秘组织龙泉寺其实并不“神秘”，在海淀区这样一个高知密集的区域，不如将这些从名校出家的高材生们，看做是基于自身的价值观与兴趣、选择了从事跨学科的研究与实践。正如在终南山探访隐士、写出了《空谷幽兰》一书的美国人比尔?波特所言，隐士们很像硕士，在攻读他们精神觉醒的博士学位。这门学科当然不排斥利用当今先进的科技和其他手段来发展自己。而不管是佛法还是科学，其共同的目的，都是让世界变得更和谐，让每个人都生活得更美好。
作者为清华大学老师，哈佛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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