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纪念:入秦灞桥生曜变,出尘忠实去熹微 || 朋友说 | 第108说
2016/4/30 秦朔朋友圈

    

    

     这人间四月天看将过,忽闻《白鹿原》作者逝世,桃李春风殷殷哭成了一片。

     “小白鸽和老白鸽在那幢破烂失修的房脊上亭亭玉立。这幢由家族的创业者修盖的房屋,经历了多少代人的更替而终于墙颓瓦朽了,四只白色的鸽子给这幢风烛残年的老房子平添了生机和灵气,以致幻化出家族兴旺时期的遥远的生气。”

     这是《告别白鸽》的句子。那经天纬地的浩浩荡荡的白鹿原,虽然今日翻天覆地不复昨昔,却早已力透纸背深深提醒了一代人的记忆,如今斯人已去,莫敢相忘。

     曾经甘弃作家名分,提笔写出秦地诡谲灿烂传奇的陈忠实先生,或可以如愿枕着他那部史诗入睡了吧。一如史诗篇末风起云涌而不惊的白鹿原上,一匹呼啸沧桑的白鹿,阖然消逝在天野云际。

    

     关中犹存白鹿原,世间已无陈忠实!

     出生秦地,饮诗词中栽种轻倩杨柳的灞桥水长大,皲作渭北原地沟壑似的脸盘,纵横着半世的风刀霜剑,他常爱说的一句话是“踏过泥泞五十秋”。一个“踏过泥泞”检验着他额上斑驳无限的岁月。朴实稳重的文墨,不爱写意爱白描,犹那八百里尘土飞扬的秦腔,铿锵掷地,句句有声。陈忠实给我的印象一如苏轼“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尽管暮色四起,总要有人能看得见滋水黄土上呜咽的一点清醒,所以有了田小娥,有了鹿兆鹏,有了白灵,当然还要有白嘉轩。冷先生一流。陈忠实那部《白鹿原》之动人悲壮,其恢弘寥廓,很难再从其他故事中体认了。总要想起《黄土地》里,开始仅仅占了十二分之一的天空,到最后反占十二分之一的黄土地。片尾头戴草环祈雨的陕北男子,在黄土地上歌号奔跑。《白鹿原》里也描绘到了祈雨的仪式,在这个我们十分缺乏仪式感的年代,祈雨对秦人,实在是古老而深刻的敬畏,对我们,实在也是震撼的静默。秦地人们不图以颉颃自然,乃是求得自然的宽宥,这份嫡系的血统,给秦人留下了必要的尊严。

    

     其实自尼采对二十世纪预言以来,生命意志虽未完全战胜一切理性与道德,人的本能欲望仍随着科学可能性的开拓而不断膨胀,现代科技满足了人的无节制的生命意志,一步步实现着尼采的对世人的嘲解,由此导致了我们心中敬畏的缺席。梁晓声曾经呼吁:我们是不能够做没有敬畏民族的!白鹿原上,你亦可听见那些沉重的奔走呼告——我们的敬畏都蛰伏在泱泱黄土地上,人们谨记着信仰的名字,虔诚摹状着敬畏的轮廓。

     关公上身,仿佛让你看到端坐舞雩台上的神祇在人间焕彩通灵的那一刹,乃至原上人痴信是田小娥带来了瘟疫之灾,通通苦苦央浼老族长,而白嘉轩捍守着心中最后的训义,有畏而无惧,反庙为塔。

     在黄土地,过去成家立业的标志就是建一孔窑洞,娶上一个女人。男人在黄土地上刨食,女人则在窑洞里执帚养儿育女。黄土地上的人,生于斯长于斯,黄土地的水潦尘埃更是他们心中欣欣向荣的图腾,一生鲜有人要离开这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秦人普遍洋溢的土地恋情家族信仰,在白嘉轩如是,在朱先生亦如是,但是朱先生身作关中大儒,胸中有股耆宿独有的浩然正气。勿怪陈忠实老师,连先生自己枕书的情结便也寄在朱先生身上了。

    

     陈忠实老师便是那仪表谦谦,骨里铮铮的秦人,情性里为真文人,骨血中作真文章。曾听闻陈忠实老师皓首穷经,四载深居简出于老屋,终于有了字里行间煌煌吞吐的《白鹿原》。

     “这部书稿是农历1991年腊月二十五日写完最后一句话的。我只告诉给我的夫人和孩子,同时嘱咐她们暂且守口,不宜张扬。”

     陈忠实老师回忆成书前后,臧否一概轻淡处之,唯有忐忑于《白鹿原》的“历史倾向性”。一代真文人,交代胸臆之后,坦言自己对作品的担忧:“我听了有一种清风透胸的爽适之感,关于‘历史倾向性问题’的释疑解误,最终还是有陈涌这样德高望重的文学理论家坦率直言。”

    

     但是他甘受不辞,愿冒“大不韪”。最终还是有了《白鹿原》,十年不成,五十年也终要成的。有幸,读了陈忠实老师文字,素中见真,拙里藏巧,更有一颗沥血之苦心,一身铮铮之文骨。 陕军中,路遥英年早逝,如今陈忠实也驾鹤西去,独存的贾平凹该有多寂寞!

     可叹,斯人业已去不返,霸陵桥边杨柳如新,白鹿原上空有馀音。

     人间四月将去,但若枕兹书安眠,曜变秦川,光照九州,先生一世或可无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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