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湄：世间诸多要解的题，唯快乐最难 || 朋友日
2016/8/20 秦朔朋友圈
忆湄/文
有一个感觉，舆论在全面追捧“有趣”。傅园慧这位欢脱少女的横空出世，全身上下都是笑点，可以轻松把你从一地鸡毛的生活泥潭里拉出来，一夜间疯狂吸粉300万。
大概有趣之人自带快乐基因，傅姑娘作为活生生的案例，可以算作有史以来对有趣的最高褒奖。但干脆承认好了，我们如此大张旗鼓去汲取有趣，我们就是缺少快乐。
快乐曾经是本能。钱钟书先生说，“快乐在人生里，好比引诱小孩子吃药的方糖，更像跑狗场里引诱狗赛跑的电兔子。”是小时候的我，看到路边一群摇曳的狗尾巴草“哇”地一声奔过去的欢喜劲。
后来，快乐变成了被搁置的情绪。上学以后，快乐现身的概率并不大。所有的精力放在了过关斩将、合乎期待。偶像剧、游戏机和同桌递过来的情书，都被排在了那些“重要且紧急”的事情后。如果有一个旁逸斜出没心没肺的男同学，大概都逃不过一个被父母追着打的“惨淡”童年。
再后来，快乐又变成难得的修养。大学里的讲座，青年们最爱向前辈问一个问题：如何找到对的路？说到底，是想用最少的力气，在最短的时间内，跑到食物链的顶端。走捷径当然是快乐的，但人生哪有那么多捷径。而刀枪不入的灵魂又是少数，于是便有了无数“怀才不遇”的丧气脸。
最终，它变成了晶莹剔透却最易消失的肥皂泡。曾经全社会欺负你看不到事物的全貌，努力创造舆论，让少不更事的你误以为，哦，若我努力学习上了哈佛，之后的人生皆成坦途；若我努力工作当上CEO走上人生巅峰，就给快乐交了保险。可后来发现不是的，根本不是的。快乐的幻灭，像极了王宝强的离婚狗血案，起朱楼、宴宾客，最后都逃不过人去楼空，而本以为是美貌好心地的公主，最后发现，或许比鄙视婚内出轨的凤姐都还差了一截。
所以地位的高低、金钱的多少和快乐并无直接联系。有个很有名的研究发现，中彩票的幸运儿和意外事故的受害者，在一年后大多会回归到一年前各自的快乐水平。
另一个佐证，来自于《激荡三十年》的作者吴晓波先生。他说，中国的企业家很少是快乐的，企业越大，越不快乐。不快乐的原因来自压力。因为起于草莽，成长于狂飙年代，事态远远地超出生命经验值。与不快乐伴生的，还有孤独感。越大的企业家，越少有知心朋友。
到后来你发现，快乐这道题，居然给了你“众生平等”的感觉。
男性不快乐。社会发展了那么多年，对于男性应背负的功名利禄鲜有变化。从扎实的钱和权中攫取快感，永远是他们此生不能错过的风景。他们通常无暇享受生活里的小乐趣，也不怎么懂得去体会人类微妙柔软的情思。沉重、用力写在他们的脸谱上，信奉“经济能力导致话语权”的他们又暗藏深厚的大男子主义情结，用粗暴的征服欲代替了本该两情相悦的佳话。
女性同样不快乐。契约精神的缺失，婚姻的漏洞百出，让女性最渴望的安全感，也变成了断了线的氢气球。鸡汤女作家反复论证女性要独立要Lean in，可我私下想着，最痛苦的部分或许不是重新振作，而是自小便铸成的信仰轰然坍塌。
而企业家和终日惶惶然的毛头小伙一样，他们尽管不需要对每过18个月手里的现金只能买魔都一半面积的房子而心有戚戚焉，但他们必须要每天面对未知做出痛苦的生死抉择。
我没法告诉你，这到底是无奈还是病态，但这桩似乎打不了翻身仗的事件，并非无迹可循。
最浅显的理由是，快乐的阈值提高了。小时候你觊觎的娃娃雪糕，现在已经淹没在满大街的哈根达斯里，可见惯世面的你也不会觉得吃一个哈根达斯是一件多快乐的事。而辈分间的代沟更甚。你对爷爷告诉你“当年买一块手表是多么高兴”这件事最大的感觉是，我现在压根用不到那玩意。
另一个原因来自于内心所向和现实的错位。在微醺的酒桌宴席上常听到的三个字是“想当年”。现在想来“当年所有的耀眼”真是一个狡猾的噱头，它给予你凌驾云端的快感，却又顺手把你推到凡间，你揉揉眼睛，发现自己也不过是千万平凡人里的一个。你除了失落，还怎么快乐？
而套用陈文茜的话，不快乐是因为“离俗世太近”。我想把这句话拆分成两个意思，一个是离太近容易受他人影响进而比较，一个是离太近滚滚而来的浮躁让你忘却初心。而人成熟的标志之一，是接受自我的短板，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接纳自己不是被命运钦定的那一个。但青涩和成熟之间，绝不是无缝连接的。中间那段被刻意忽略的桥段，便是你不快乐的源泉。
俗世里一个很大的矛盾是，一边告诉你“知足常乐”是对抗这类不快乐的好办法，一边又大肆渲染成功者的传奇都离不开“必先苦其心志”。
所以难。
所以“小确幸”开始大行其道。刚在念叨的人出现在了你眼前；酒店莫名被升了豪华套房；转角碰到小时候最爱吃的萝卜丝馅的油东儿；你翻箱倒柜找到的旧衣服，口袋里还藏着钱……小确幸们不隆重但一股柔情还是上了心头。是平常日子里掉进去的一枚小石子，掀不起滔天骇浪但足以涟漪阵阵。
所以鸡汤也盛行不衰。假如你有王小波的豁达——“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如果你把生命的目标函数从里程碑变成体验，我敢保证，快乐这道难题，已经迎刃而解。
可我们贪心啊，可你说我要的不只是暂时麻醉剂，我还要一直能对抗人性的抗生素，我还要根治的良方。那不如让我分享三个如何“获得快乐”的故事。
我有个师妹身患恶疾，可她是我见过最乐观的抗癌患者。我经常能在朋友圈看到她俏皮的抗病长文，缜密的人生思考，积极帮助病友的故事，充满了正能量。甚至合著了中国版的患者指南，并集结成书。她在朋友圈感谢那些帮助她的人，她自嘲自己是“一个没有前途没有能力回报很可能没命的三无人员”，可人们“愣是把一笔distressed asset(不良资产)，投出了价值”，她说自己就是“被人们的善意众筹出来的产品”。你与世间万物的关系，都有正向反馈的秘密。假如你一直拉着命运的衣角哭着说为什么是我，那么命运永远达不到你的期望；但假如你一直感恩，命运有时会给你惊喜。感恩不代表无欲无求，只是默认了“任何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都是对你成长的邀请”。
我知道海蓝博士，是看了《不完美，才美》。海蓝曾学医行医20年，她曾是中国眼科之父郭炳宽先生的关门弟子，留学期间又师从美国眼科协会副主席，若顺利毕业前途不可限量。在38岁时放弃了即将获得的眼科博士后，不顾父母和朋友的反对，冒着日后找不到工作的危险，借了一大笔钱，从零开始进入心理学领域，背井离乡，前途未卜。人到中年做出剧烈改变的，绝非一时的心血来潮，都或多或少怀揣着“梦想”。海蓝太喜欢心理学了，进入心理学领域后她描述自己“有如鱼得水之感”， “每天都有忘我的快乐，有发自心底的充实”。比起“五子登科”， 做真实的自己，做自己由心而发的事情，才是快乐的保险。
我业余有时会写作。有朋友说，觉得你很有韧性啊。可我心下知道，其实这件事一点都不需要动用“韧性”呢。相反，我才是受益匪浅的那一个。重拾写作反而让我发现了“深度思考”的好处。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个家长里短的故事，都仿佛能滋生人生智慧。而在一件你真正喜欢的事情面前，只有愉悦，只剩下充实。不计付出，亦不求回报。我活在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可我希望自己和俗世保持一点点距离，这个时候我的价值已经不需要外界来赋予。
傅园慧在20岁生日的微博里写道：
“人，都应该为自己而活。活出自己的风格与热度。不要再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了。去做个咆哮的小园园吧，虽然看着狰狞了点，可是毕竟开心哪!”
当然快乐不是一定需要你咆哮的，它有若干途径去导流。就是我想想“在整个银河系唯一拥有生命的星球上，我们是唯一有能力去体验快乐、去思考快乐的物种”这件事，我也无法不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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