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倒众人推”的套路,这部电影并不买账
2017/7/20 秦朔朋友圈

    

     作者:鲁舒天 / 微信公众号:qspyq2015

     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1417篇原创首发文章

     “商场如战场,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你死了就无法复生。你的运气很糟糕,你上去的路很短,下来的路很长。”商业世界里通行“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的极端做派,落井下石与杀人诛心的论调总是在“事后先知”那里层见迭出 ,就像科恩兄弟在其经典之作《影子大亨》中描述的那样。但电影创作者显然并不认同“商场如战场”和“成王败寇”此等被传诵了一万遍的伪真理,他们希望借由荒诞和黑色幽默的外壳讲一个与商业世界有关的、“不以成败论英雄”的非凡故事。

    

     影子大亨

     故事是由一场坠楼事件开始的,华尔街赫德萨克公司的总裁沃林·赫德萨克在董事会会议间歇跳楼自杀,公司实权落入总裁的“得力助手”穆斯伯格手中。老奸巨猾的穆斯伯格对这位持有公司87%股份的奠基人的离世毫无怜悯之意,他一心操持着低价收购公司的计划。穆斯伯格决定找一个白痴一样的傀儡坐在总裁的位置上,引起股东恐慌、股票贬值。阴差阳错之间,公司一名叫做诺维尔的小职员走进了他的视野。

    

     诺维尔大学毕业之后带着奋斗理想奔赴华尔街,但没有工作经验的他只能跻身于赫德萨克公司的那个暗无天日、拥挤嘈杂的信件派发室做一名信差。偶然的机会他接到了向穆斯伯格送一封“最高级别的、象征着高层之间私人交流”的蓝色信件的任务,而这封不详的信件正是已故总裁沃林·赫德萨克生前亲自寄出的。在穆斯伯格办公室,无名小卒诺维尔一系列笨手笨脚的表现使得穆斯伯格认为他是个难得的白痴,于是赫德萨克公司的傀儡总裁诺维尔在老狐狸的扶植下就这样上任了。

    

     虽是傀儡,但对于诺维尔来说却也获得了此前未有的机遇。他向董事会提议推广自己的发明——呼啦圈,包括穆斯伯格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荒唐可笑的、注定失败的商业探索正完美契合他们搞垮公司股价的计划。谁知呼啦圈问世之后大受追捧,公司股票直线上升,诺维尔也成了商圈新星。阴险的穆斯伯格趁着诺维尔大意之际,暗做手脚将局势搞砸,傀儡总裁瞬间成为众矢之的。绝望的诺维尔在万家欢庆的平安夜选择跳楼一了百了,故去总裁的灵魂适时出现,在救了诺维尔一命的同时还点拨了他翻盘的法门。

    

     荒诞境遇与“幸运儿”

     科恩兄弟的这部《影子大亨》中的确存在很多夸张乃至荒诞的情节设计,比如时间静止、先知预言与灵魂造访。但比起这些观者一窥便知的人造怪诞,剧中世界人们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诡异状况和被精雕细琢过的讽刺情节反而是更荒诞的存在。

     很多时候人们不觉得“反常”是反常,不是因为人们忘记什么是“反”,而是因为人们忘记什么是“常”。

     电影中有个黑色幽默的桥段刻画了资本主义剥削的荒诞:在沃林·赫德萨克死后,公司的信件派发室也响起号召全体员工向离世总裁致哀的广播。当所有人都停下手头工作默哀完毕,再次响起的广播却杀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谢谢各位善意的举动,这一刻将被适时地记录到你们的时间卡里,并从你们的薪水中扣除。”

    

    


     另一个桥段则展现了金钱社会中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尊重失守的荒诞:当诺维尔搭乘电梯去穆斯伯格办公室的途中,势利的电梯服务员巴兹对去顶层送信的诺维尔自问自答式地吐出了这样一个充满恶意的玩笑:“你知道什么东西用了50年上到顶层又用了30秒下来?是沃林·赫德萨克!”

     而主人公诺维尔日常作业时遭遇的处事原则的荒诞则更令人细思极恐:诺维尔向工作了48年的老信差问询当信封大过信箱时该如何处理,老油条告诉第一天工作的诺维尔:“如果你把信折叠了,他们就会开除你。我通常把它们扔掉。”是的,这里的制度设计是你不能折叠信件,但是你扔掉信件就没问题了,大人物们整日忙着更高层次的争权夺利,没有多余的心思管这种细枝末节。

     当然,诺维尔没有这样做,他转寄了这封信,穆斯伯格们并不会留意这个细节。电影中穆斯伯格之所以认为诺维尔是个白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后者第一次造访时便拿出一张画着圆圈(呼啦圈)的图纸给他看,并告诉他这是自己的发明——“给小孩子的”。利欲熏心的穆斯伯格自然无法理解诺维尔这种人,他的世界里没有关于“单纯”的形容词,认真、纯粹并充满想象力的诺维尔只会被其看作是“傻”,即便这个误打误撞临时改变了命运的小人物头脑中的抱负的确更符合职业经理人的表征。

    

     在《影子大亨》的那个荒诞世界里,人群中的少数派诺维尔却是无比正常的存在,这样的良币自然难免被劣币驱逐的厄运。唯利是图者掌握话语权的世界不可能对诺维尔这样的人给予最低限度的宽容,当然,他们对所有人、乃至于对自己的同类也不可能给予什么宽容与关怀,他们周而复始地沉浸在“胜者为王、天下第一”的怪圈中,并不忘拙劣地为其狭隘与贪婪的作为赋予意义。

    

     坠落与救赎

     电影中沃林·赫德萨克之死取材于真实事件,1975年2月3日,联合果品公司总裁伊莱·布莱克用公文包打碎玻璃,从泛美大厦44楼坠亡。时人回忆称坠楼者是个睿智、博学、不知疲倦的管理者,他本不须以此极端方式为公司的经营失败买单。《影子大亨》里总裁坠楼的原因和其原型不尽相同,虽然影片并未直接交代,但我们仅从他死后董事会成员串通低价掠取控股权一事上便不难想象个中缘由。沃林·赫德萨克虽身居顶峰,但早已与这个利来利往的世界的忠实簇拥者们貌合神离。

    

     是赫德萨克的一次坠落推动了剧情发展,他的意外离世使得诺维尔被穆斯伯格推到了大公司的总裁宝座上。在办公室里,当穆斯伯格对诺维尔有了初步判断(他认定诺维尔是可以任意摆弄的低能儿)之后,他诱导般同诺维尔展开如是对话:

     穆斯伯格:你出身卑微,对吧?而且没受过多少教育?

     诺维尔:额,我是个大学毕业生。

     穆斯伯格:但你成绩平庸!

     诺维尔:我是工商管理大学的优等生。

     穆斯伯格:你的朋友们都叫你‘笨蛋’,对吗?或者叫你‘傻瓜、混蛋、呆子、蠢货’?在那背后也没有叫过吗?

     诺维尔:我被公认为是‘最接近成功的人’。

     诺维尔的对答如流差点让穆斯伯格推翻扶植其当傀儡的主意,这个黑色幽默的情节却令人浮想联翩。在整部电影中,虽然后半段诺维尔在功成名就后有些刚愎自用的苗头,但大部分时段他都承载着那份职业经理人的正面形象——充满斗志、谦逊、易于接受新鲜事物、理念超前、对于商业未来有探索精神,他发明呼啦圈时说的那句“给孩子们的”更是体现了一份人文关怀。但就是这样的一个“根正苗红”的诺维尔却很可能在穆斯伯格掌控下的赫德萨克公司难有立锥之地,如果通行的规则是不欣赏诺维尔的,他的人文素养、知识储备以及理想抱负则通通无法实现了。想想真的挺可怕,到底穆斯伯格治下的社会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年轻人?一个优等生只是因为三观正了一些就差点被排斥了,而他们恰好需要那种是非不分、装模作样的低能儿身居要职、维持现有规则照常运转。

    

     而这样的怪诞局面恐怕不单是穆斯伯格等人造成的,电影中的媒体同样身负不可推卸之责。当充满正义感的女记者告诉主编自己已经调查清楚穆斯伯格只是想利用一个傀儡压抑股价的时候,主编却对女记者说:“你不能凭直觉去责难别人操纵股市,我们读者对感觉论、流言、无根据的猜测都不感兴趣。事实!图像!这些才是报业的工具!”实际上电影中的主编真正关心的始终是发行量和抢头条,女记者竭力探究的金钱世界的丑恶真相都被其归为流言的范畴,而他口中所谓的事实和图像只是一场与从众者们彻头彻尾的共谋。

     连秩序都是穆斯伯格任意摆弄的棋盘,身为影子大亨的诺维尔自然难逃被其陷害的命运。主人公在一夜之间平步青云、又在一日之内名誉扫地,不仅被剥离了管理岗位,而且还被嫁祸窃取他人发明(剧中的呼啦圈)的罪名。诺维尔突然就成了过街老鼠,所有人都看出来他早就是个骗子、低能儿,更有甚者还很是情愿向其踏去一万只脚、使其永世不得翻身。

    

     当万念俱灰的诺维尔从楼顶纵身一跃时,是沃林·赫德萨克的灵魂救了他。那个头上顶着光圈的天使告诉他,他并未交付的那封蓝色信件里正是自己的遗嘱,而那份遗嘱可使诺维尔不必自寻短路。原来老总裁早就对穆斯伯格们有所防备,那份遗嘱的主要内容是将自己的股份全部赠与穆斯伯格们选出来的继任者。除此之外,赫德萨克的信中有更动人的部分:“下一任总裁须有与我同等的特权来进行那种可能导致失败的尝试,无须多虑股东与急躁的董事会的反复无常。新总裁必须有失败的权利和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以重新崛起的自由,商场应该如此,生活也应该如此。失败并不意味着绝望,绝望只应存在于过去,商场如此,生活亦如此。未来就在眼前,当我们未来的总裁需要的时候,在此遗赠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样的翻盘神迹虽只存在电影中,但我们的现实世界却可多一份对他人的善意,多一份救赎与希望的主旨。“商场应该如此,生活也应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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