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反腐，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2017/11/12 秦朔朋友圈
作者：胡默元 / 微信公众号：qspyq2015
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1633篇原创首发文章
从上周末开始的沙特反腐风暴，已经以中东首富、前任国王之子等“皇亲国戚”和一大帮“当朝和前朝重臣”的落马，以及看似意外的前王储之子的边境坠机身亡事件，赚足了各国看客的眼球。最近媒体报道的重点，似乎转移到了涉案人员的银行账户冻结上——据称，被充公的腐败人员资产最终可能达到8000亿美元之多，相当于沙特一年的GDP。
这不免引来一些阴谋论的猜测，典型的说法是：这场反腐风暴的发动是82岁的国王和32岁的王储蓄谋已久的，是其家族为了垄断王权而将潜在的政敌提前打倒，为此沙特王室在半年前以高额军购“收买”了美国政府；新的说法是，这场不合常规的大搜捕是为了“打土豪”充实国库，以支持越来越看不到尽头的也门战争，正是在这一点上沙特与美国结成了“战时同盟”。
阴谋论的魔力就在于，它包含了部分真相，又将纷繁矛盾的事实剪裁得与其所需要的逻辑一致。在找出破绽之前，我们不妨按照这两种阴谋论的设定，来分别演绎一番。
先说政治动机论。当今国王接班时就已80岁，他的前任是90岁去世的。这位前任国王在位10年，但在当王储时就已因时任国王老迈而提前实际掌权近10年，也就是说加起来控权将近20年。
对于已经形成5次惯例的“兄终弟及”接班传统来说，20年的控权是一个不寻常因素，必然会培育盘根错节的裙带势力，乃至事实上隔代指定了继位人，就是那个刚刚坠机身亡的王子的父亲。
这位老年丧子的父亲，比当今国王年轻10岁左右，在两年前当了3个月王储就被当今国王废掉。但他却是前任国王的心腹股肱，长期掌管情报部门，早几年与掌管御林军的该国王之子珠联璧合，形成首都的王霸势力，让分别掌管反恐部队和边防部队的两个亲王非常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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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掌管反恐部队和边防部队的这两个亲王，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事实上他们还有另外5个亲兄弟，号称七兄弟，并且都是沙特开国国王的儿子(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有二三十个，依然在世的也有好些)。所以，按照“兄终弟及”的继承序列，这两个亲王先后当了王储，不过他们都不如其所效忠的那个90岁驾崩的国王长寿——这两人分别在6年前和5年前去世。
玄机就出在这里。当今国王也是这七兄弟中的一个，他在6年前接管二哥留下的边防部队，5年前接替过世的四哥担任王储，两年多前正好前任国王驾崩，他接任国王……一路顺风顺水，谁也不曾料到他会在此后两年里，先后废掉两任王储——后一个王储还是他任命的，他自己的亲侄子，也就是他四哥的儿子。
所以，很多人认为当今国王做这些，是为了他最钟爱的一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王储。这个王储看起来青春阳光，其实比他的堂哥、那个看似阴险的老王子、前任王储有手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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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释兵权”的过程就不展开了，总之当今国王和王储这两父子，找个理由把那个看似阴险、其实糊涂的老王子软禁后，就把当今国王四哥和这老王子家族两代人掌管的反恐部队给统管了。
反恐部队和边防部队都在手里，再以国王之尊，拿下前任国王及其子掌管多年的御林军，可谓易如反掌。何况因为也门战事，这御林军很大一部分精锐，被派到了前线，剩下的可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就是上周末特别反腐行动中，逮捕前任国王之子的一长串政治前戏。如果加上阴谋论，就变成这前任国王之子野心不死(或不甘心被拿走兵权)，联合他那个曾管情报的前王储叔叔，以及所有不满当今国王家族支系垄断王权的王室成员，试图逼宫，从而被一锅端。
这个阴谋论版本，缺陷在于“逼宫”的事实的确有，可那是发生在2015年9月，当时由于前任国王隔代指定的继位人被废，一名沙特第三代王子通过英国媒体发表公开信，号召叔伯兄弟发动政变，推翻当今国王。
从常理来看，前任国王之子那时不发作，等到兵力对比于自己大不利时再发难，其实并无必要，也无胜算。可以说，一周前让他和平交权并不难，用不着以大逮捕的激烈形式去闹得满城风雨，然后被人说成“豆萁相煎”。再说，那位老年丧子的前王储，还在接受新王储的“致哀”呢，谈不上参与密谋。
再看经济动机这条线。
因为被捕的头号人物，是身家两三百亿美元的中东首富，还有诸多大公司的董事长，以及政府财经部门的政要在名单上，所以“打土豪”这说法貌似也成立。而且，年轻的王储提出要在毗邻埃及、约旦之区域，投入5000亿美元打造一个跨国工商业新城，手头正好缺钱了，设一个局压榨一下有污点的权贵富豪，再合适不过。
上面的揣测姑且成立，但再往前一步，就是不折不扣的阴谋论了——
由于“打土豪”这做法太难看，要封堵悠悠之口，就要拿下中东最大媒体集团MBC董事长、沙特电信公司总裁。对了，沙特伙同阿联酋在6月初与卡塔尔交恶，要求其关停敢言的半岛电视台，并且先行查封了在本国的半岛台，也是为了配合这次“打土豪”。甚至，沙特主权财富基金10月下旬举办的“未来投资计划”峰会，也是为了迷惑这帮土豪，使其留在国内便于一网打尽。
阴谋论总是乍看有理，却经不起推敲。
| 2017年11月5日讯，沙特TASI指数在开始交易仅一分钟就下跌1.6%，沙特首富瓦利德王子掌管的Kingdom Holding公司开盘下跌9.9%。
沙特缺不缺钱？缺，但并非急得揭不开锅。沙特在过去高油价时代积累了7500多亿美元外储，即便按每月下滑100亿美元来计算，也够再撑个三五年。沙特在2015年创下了980亿美元的赤字纪录，但那是该国2009年以来首现预算赤字；通过削减支出，2017年沙特全年赤字预计为530亿美元，有望在2020年实现预算平衡。
何况油价在回升，沙特能够动用上千亿美元买美国军火，还计划在未来10年内将军购篮子扩充至3500亿美元，不至于单纯为了“充公几千亿美元”就去打家劫舍。
说到王储计划新建的未来大都市——面积相当于33.5个纽约的“全球追梦者之地”，那也可以通过全球公开招股的形式募集资金。特朗普公开表示欢迎沙特阿美石油公司在纽交所上市，说明“沙特概念股”不乏追捧者，何必以“打土豪”自毁商业信誉？
至于也门战争的花费，大不了认栽，停火就是了。沙特刻意扶持也门总统哈迪，伊朗就必然扶持也门胡塞武装，有意思吗？
如此这般推敲之下，过于怪诞的阴谋论似乎可以休矣。
但是沙特王室的行事不够透明，总会引起人们这样那样的联想，这是不可避免的。就像人们从首富被抓，想到他曾在Twitter上骂特朗普“不仅是共和党的耻辱，更是全美国的耻辱”，想到他爹曾在“王室忠诚委员会”投票反对当今国王相差50岁的父子世袭；甚至有报道称，首富早前说过，当局不释放被软禁的糊涂老王子，他就撤资到欧洲，诸如此类的威胁之语。
| 沙特国王萨勒曼·本·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勒沙特(Salman bin Abdulaziz Al Saud)
为什么人们不愿相信沙特政府真的在反腐呢？因为沙特王室成员长期以来吃商业回扣，几乎尽人皆知，谁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事实上，通常被称为改革派的前任国王，据信其一生积累的财富超过155亿欧元。沙特检察长近日称，调查显示该国在过去数十年内，贪腐活动至少达到1000亿美元规模。
所以，就把这次反腐风暴看成是“反腐立威”的权宜之举吧。它发生在老国王身体不佳、新王储根基未牢，北边“伊斯兰国”将除未除、南边也门叛乱愈演愈烈之际；无论是打击政商勾结、巩固新朝权威，还是根除极端主义、继续为外战输血，都需要一个识民意、有魄力的人站出来，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既得利益群体一声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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