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战：谁更受伤？
2018/3/23 千人智库
导读
正是因为各自的意图都不在贸易本身，发生全面贸易战的可能性不高，未来可能更常见的是中美之间局部、逐步发生的贸易摩擦。
转载自雪涛宏观笔记(ID：xuetao_macro)
(此报告发布时间：2017年1月26日)
17年初报告发布时的背景：美国总统特朗普自胜选以来，频频对美国贸易保护强硬表态，其内阁团队也多次发表类似言论。商务部长罗斯曾称，中国是“保护主义最严重”的经济体，这些违反贸易规则的国家应该“被严厉惩罚”；特朗普高级顾问安东尼在达沃斯经济论坛上也表示，如果中美贸易战开战，中国将付出更高代价。
开展对华贸易战，在一定程度上也符合特朗普政府“让制造业回流美国”的执政理念。特朗普声称要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45%的高关税。因此我们对贸易战可能波及的行业，以及中美经济损失进行估算，从而比较两国在贸易战中可能遭受的损失大小。我们测算了美国对中国相关产品征收10%-45%进口税，以及中国对美国分别采取将关税提高至15%、25%、35%、45%和全面抵制的措施情况下，两国损失情况。
18年初中美贸易战现状：2018年1月，特朗普政府宣布“对进口大型洗衣机和光伏产品分别采取为期4年和3年的全球保障措施，并分别征收最高税率达30%和50%的关税”。2018年2月，特朗普政府宣布“对进口中国的铸铁污水管道配件征收109.95%的反倾销关税”。3月9日，特朗普正式签署关税发令，“对进口钢铁和铝分别征收25%和10%的关税”。2月27日，美国商务部宣布“对中国铝箔产品厂商征收48.64%至106.09%的反倾销税，以及17.14%至80.97%的反补贴税”。3月22日，特朗普政府宣布“因知识产权侵权问题对中国商品征收500亿美元关税，并实施投资限制”。
一、第一阶段：美国对中国采取贸易限制
1.1. 中美贸易互补性高于竞争性
中美贸易并非直接竞争，而是具有较强的贸易互补性。中国出口对美国进口贸易互补性较强的行业包括轻纺产品、橡胶制品矿冶产品及其制品，机械及运输设备以及杂项制品(包括家具、服装等)。美国出口对中国进口贸易互补性较强的行业包括食品及主要供食用的活动物、燃料以外的非食用粗原料、化学品及有关产品和机械及运输设备。
图1：在SITC分类下，中国出口对美国进口贸易互补性指数
资料来源：UN Comtrade ，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图2：在SITC分类下，美国出口对中国进口贸易互补性指数
资料来源：UN Comtrade，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贸易互补性指数用于衡量贸易的互补程度和贸易关系的紧密程度。由中美两国的贸易互补性指数(图1、图2)可看出，在劳动力密集型行业中，美国多依赖中国，而资本密集型行业的情况相反。所以中美贸易并非直接竞争，而是具有较强的贸易互补性，如果两国贸易战开战，很难出现一方净获益而另一方净损失的情形，贸易战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而且2000年以来美国对中国进口越来越依赖，主动开战的美国产生的直接和间接损失不容忽视。
图3：美国对中国贸易依存度逐年上升
资料来源：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1.2. 美国会对中国的哪些行业采取贸易限制？
如果美国对中国产品贸易限制，必然在最少伤害本身利益的情况下作出决策，而从贸易互补度角度可以看出：劳动密集型行业(轻纺产品、橡胶制品矿冶产品及其制品，机械及运输设备以及杂项制品(包括家具、服装等))中国出口对美国进口互补度较高，在劳动力成本高昂的美国并没有承接相应产能的条件，因此劳动密集型产业不是贸易战的主要对象。同时，尽管初级产品的贸易互补度不高，但是由于初级产品的进出口属于国际产业链多年以来的正常分工，美国国内对这部分产能的替代性并不强，所以初级产品制造业也不太可能成为美国对中国限制的行业。
如果特朗普政府对中国进口商品设限，则资本和技术密集型行业是相对最优限制手段。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主要包括两类行业：生产化学品及相关产品产业和机械设备产业(未分类其他产品行业产值太小以至可以忽略)。其中机械设备行业无论是中国对美国还是美国对中国，均存在显著的贸易互补性：原因在于机械设备行业规模较大，中国对美国高技术机械设备存在较高的依赖性，而中国低端机械设备和美国低端机械设备存在竞争关系。因此在美国对中国贸易制裁时，更可能选在与美国本土企业存在竞争关系的较低端机械设备、电器设备和科技产品等。
图4：受到贸易保护措施损失较大的包括机械设备制造业和化学制品行业下属子行业
资料来源：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1.3. 美国贸易制裁对中国造成损失的估算
2015年美国对中国进口的平均税率为2.6%，中国对美国出口金额为410bn$，其中机械设备制造业196.4bn$，化学制品行业14.7bn$。
图5：美国对中国各行业进口税率
资料来源：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根据文献估算中国出口价格弹性在1.3-2.0之间(Aziz，Li ,China’s Changing Trade Elasticities , 2007)，我们取中性弹性为1.6，分别假设美国对中国部分及全部可限制行业征收10%、15%、25%、35%和45%进口税，得到中国在不同税率下行业损失情况(表1)。将税率提高至15%的情况下(美国总统拥有不通过国会在150天内将进口税提高至15%的权利)，只在机电、音像设备行业对中国限制，则造成中国损失35.68bn$，而如果对全部可限制行业限制，则造成中国损失47.25bn$。税率提高至特朗普宣称的45%的情况下，只对机电、音像设备行业限制，中国损失121.99bn$，对全部可限制行业限制，则损失165.80bn$。
表1：中国在不同进口税率下的行业损失情况(单位：bn$)
资料来源：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注：1-机电、音像设备，2-钢铁及其制品，3-塑料及橡胶制品，4-化工行业，5-纸制品行业(行业排序按照产值份额大小)
二、第二阶段：中国对美国进行贸易反击
2.1. 中国会对对美国的哪些行业采取贸易反制？
中国进口对美国出口的非贸易互补的行业包括：动植物油脂及蜡、矿物燃料润滑油及有关原料、轻纺产品、橡胶制品矿冶产品及其制品、杂项制品(包括家具、服装等)、饮料及烟类、未分类的其他商品(硬币、金等)，其中初级产品行业(饮料及烟类)很难被制裁，而未分类的其他商品不做考虑。即中国主要从部分初级产品行业和劳动密集型行业对美国进行贸易限制，但也应同时考虑到资本密集型行业中的电机、电气、音像设备行业和锅炉、机械器具及零件行业，两者属于较低端机械制品，中国国内存在着替代品，这两个机电、音像子行业也是限制行业。同时，由于本土汽车技术的进步，形成对美国进口车辆的替代性，车辆、航天器行业也是反击重点行业。因此，中国针对美国进行回击的行业主要是机电、音像设备行业以及汽车、航天器等行业。
图6：中国可对美国进行贸易反击的行业出口情况
资料来源：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2.2. 美国因中国贸易报复所遭受的损失估算
以2015年为例，美国对中国出口150bn$，中国对世界进口税率约为10%，美国出口价格弹性约为1.5(Peter Hooper , Trade elasticities for the G-7 countries )，当中国对美国分别采取将关税提高至15%、25%、35%、45%以及完全抵制相关行业条件下，行业损失情况如表2。
表2：美国在中国不同进口税率反击下行业损失情况(单位：bn$)
资料来源：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注：1-机电、音像设备，2-车辆，航天器，3-杂项制品，4-轻纺、橡胶制品，5-矿物燃料润滑油，6-动植物油脂(行业排序按产值份额大小)
全面抵制情况下，造成美国出口直接损失为75.00bn$，小于美国贸易保护对中国造成的损失，这是因为中美本身存在较大的逆差，同时，我们所能估计的中国对美国贸易限制的反应是基于最小化损失的角度，但如果真正发生贸易战，中国很有可能在双方互补性较高的行业限制，造成两败俱伤的情形。中国通过进口限制的效果，相对于美国贸易保护效果小很多的原因，在于机械制造业都是两者进口结构重要组成部分，而中国只能生产相对低端的产品，而美国可以通过对进口这部分商品而促进美国本土替代生产，但美国所生产的高技术产品，中国本土没有可替代产品，很少能通过这部分产值变化限制美国出口。
但同时应注意，如果美国对中国采用贸易限制会损害美国在华跨国公司的利益，2013年美国在华跨国公司对美国出口85亿美元，约占美国从中国进口总额的1.9%，如果美国对中国进口商品提高关税至45%，则跨国公司约损失57.66亿美元。
图7：美国从在中国跨国公司进口情况
资料来源：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采取贸易限制的同时也会减少对美国商品的进口，按中国每出口100元商品，则有12.5元用于进口美国商品来看，中国出口损失165.8bn$，则美国出口至中国减少20.73bn$。
同时也会增加美国国内消费者的成本，中国占美国进口21%(可限制产业产值约占50%)，对中国可限制行业进口征收45%关税将导致美国进口价格上涨4.5%，美国CPI上涨0.135%(根据Thomas D(2005)测算，进口商品价格对通胀弹性为0.03)，相当于美国年度GDP减少24.06bn$。
因此，在美国采用45%税率限制从中国进口商品情况下，如果中国全面抵制可限制行业，则美国因为贸易战而遭到的损失为125.56bn$：
75.00bn$ + 5.77bn$ + 20.73bn$ + 24.06bn$ = 125.56bn$
直接损失 跨国公司损失 生产成本提高 消费成本提高 总损失
按照相同方法对不同情况下中美税率博弈测算(表3)，纵向代表美国对中国相关产品征收10%-45%进口税，横向代表中国对美国分别采取将关税提高至15%、25%、35%、45%以及全面抵制的情况。
表3：中美税率博弈损失结果测算(单位：bn$)
资料来源：WIND，天风证券研究所
注：如28.20(36.35)代表中国损失28.20bn$(美国损失36.35bn$)，阴影部分为中国损失小于美国损失的情况。
三、中美贸易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只有在美国对中国进口税率在10%、15%和25%的情况下，中国才有可能在贸易战中损失小于美国损失，如果特朗普可以使用总统权力，绕过国会在150天期限内将关税提高至15%，那么中国采取关税提高至25%、35%、45%和全面抵制均可以对美国造成有效反击。但是如果美国对中国征税提高至35%和45%，无论中国采取哪种报复措施，中国遭受的损失均大于美国遭受的损失。
如美国对中国提高关税至45%，即使中国对可限制行业采取全面抵制的措施，中国因贸易战遭到的损失165.8bn$仍然大于美国因贸易战而遭到的损失125.56bn$，中国净损失值为40.24bn$。
但我们认为贸易战未必能顺利展开，或者说，贸易战未必会以全面、激进的形式爆发，而是以局部、逐步的贸易摩擦形式展开。
一方面，美国本身也会遭到重大的经济打击，根据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测算，即使发生短暂的贸易战，美国私营领域也将失去130万个工作岗位，占私营领域总工作人数的1%。另一方面，美国总统的最大权限只能在150天的期限内，对所有进口商品征收不超过15%的关税，国会对于15%以上的关税提议具有否决权，而国会和商界的关系不可忽视。作为美国第一大贸易伙伴，中国可以凭借对从美国进口的农产品、机电、航空器等行业的贸易反制，拥有与美国谈判的地位，这些贸易反制可能使得关税提议遭到来自美国商界的反对。
中美如果发生贸易战，其实都不是以单纯的贸易保护为目的，特朗普希望如果提高关税逼迫人民币升值或高端制造业回流，中国贸易反制也是希望拥有谈判的筹码换取中国深化改革的时间。正是因为各自的意图都不在贸易本身，发生全面贸易战的可能性不高，未来可能更常见的是中美之间局部、逐步发生的贸易摩擦。
图8：美国对中国服务贸易逆差扩大
资料来源：CEIC，天风证券研究所
附录：
按照《国际贸易标准分类》(SITC)的划分，国际贸易商品划分如下：
表4：国际贸易商品(SITC)划分
编码
十大类行业
SITC0
食品及主要供食用的活动物
SITC1
饮料及烟类
SITC2
燃料以外的非食用粗原料
SITC3
矿物燃料、润滑油及有关原料
SITC4
动植物油脂及蜡
SITC5
化学品及有关产品
SITC6
轻纺产品、橡胶制品矿冶产品及其制品
SITC7
机械及运输设备
SITC8
杂项制品(包括家具、服装等)
SITC9
未分类的其他商品(硬币、金等)
资料来源：天风证券研究所
注：SITC5+7+9为资本密集型行业，SITC6+8为劳动密集型行业，其余为初级产品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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