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2017/3/4 稻田报告
看到很多人在传这个从知乎流传出来的小段子:
很重视的友情,对方却不看重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这个答案明显是在抖机灵开玩笑的,而且真的是个老梗,从高中到大学只要讲到李杜基本上老师都会吐槽。
但是这个真·千年老梗还是燃起了我这个杜甫爱好者的八卦之情,杜甫和李白之间到底什么关系,杜甫是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李白是不是真的辣么无情……
今天的《走近科学·历史的倒车说开就开·我爱的人爱别人》带你一探究竟:
我小时候看李杜的诗,总觉得李白才是年轻的那一个,后来上中学知道李白比杜甫大了11岁,三观一时间受到了重创。
就是说,李白已经有很多作品的时候,杜甫还在喝neinei;
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时候,杜甫可能还在爬房上树:
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
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杜甫《百忧集行》
杜甫也不是什么熊孩子,就在上房揭瓦的同时,他的诗文已经非常出众,被当时的人们拿来和班固、扬雄相比。
可是命运让他在32岁那年(公元744)遇到了李白。
李白当时正被玄宗“赐金放还”,从“文章憎命达”这个规律来看,此时正是李白创作的高峰,俩人在洛阳相遇,很是投缘。
唐诗中两座最高峰就这样一起携手在河南到处游玩,这简直是史诗般的相遇。
(理论上来说,杜甫面相应该没有那么老)
杜甫当然不知道他将来会成为怎样的存在,他作为一个对世界还充满热情的年轻人,很容易就被李白的人格魅力吸引。
李白热情浪漫,慷慨豪放,见识又广,他在此之前就有大量佳作被传颂,《蜀道难》打动了贺知章,《清平调》又打动了皇帝和贵妃,总之是个传说中的人物了。而且此时李白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有故事的大叔那种特有的颓废沧桑感也非常圈粉,反正杜甫就顺利成为迷弟了。
小朋友们都喜欢跟比自己大的孩子玩,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并非幼稚。李杜俩人后来同游,又新加入了一个高适,也比杜甫大了8岁。 杜甫可能因为自己比较早慧,就属于喜欢跟兄长们玩的那种 :
脱略小时辈,结交皆老苍
——《壮游》
李杜二人感情当时好到了“醉眠秋共被”(杜诗云)的程度,高适的加入也没有多大影响。李白和高适对杜甫都很好,李白向来是有钱人,且手头散漫,当时杜甫应该没少受经济方面的照顾;高适呢,后来自己当了大官,也没忘关怀杜甫,经常接济他。
无论是经历上,创作上,还是人生态度上,杜甫都从这些老哥哥们身上学到了很多。
(杜甫、李白、高适雕像)
杜甫确实给李白写了不少诗,光《赠李白》这个题目就有两首,其中一首被余光中用到了自己的诗歌《寻李白》中: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杜甫夸李白像谢灵运和阴铿: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
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
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春日忆李白》里又夸李白像庾信和鲍照:
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世上的人已经没法比了,只好说到鬼神: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寄李十二白二十韵》
《饮中八仙歌》里,说李白的篇幅最多: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杜甫后来那么沉郁内敛的人,提到李白画风立马不一样:
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李白被流放夜郎,杜甫心中甚是担忧,时常在梦里思念。
杜甫在诗里不仅夸李白,更懂李白,那么多人觉得李白嚣张,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对方的孤独和寥落: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梦李白·其二》(又写了两首,╮(╯▽╰)╭)
可是杜甫此刻流落秦州,消息闭塞,不知道李白后来在途中又被赦免。而李白此刻沉浸在被赦免的狂喜中(也是能理解),并且欣喜异常写下: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杜甫真的很爱想李白,天冷了,做梦了,年底了,都会想到李白哥哥。“文章憎命达”这个千古真理,就在他的《天末怀李白》里: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很多人觉得杜甫是不是过分热情了,可是你想,一个人在壮年时遇到这么一个堪称偶像的人,对自己后来人生产生了难以估计的影响,念叨一辈子也很正常吧。
何况对方是李白,李白耶!
齐白石热爱徐渭,自称“青藤门下走狗”;
傅瑞麟膜拜石涛,把名字改成“傅抱石”;
相比之下,杜甫只是写几首诗真心夸赞一下偶像,其实已经很克制很杜甫了。
吐槽归吐槽,李白肯定不是良心瓦特了啊,他当然也给杜甫写过一些诗,但因为杜甫的诗实在太投入太走心了,就显得李白的诗略显套路。李白对杜甫的感情,很可能真的没有杜甫对李白那么强烈。
《赠汪伦》只是李白为人热情的一种套路,他自有他的偶像(爱人):
孟 浩 然
孟浩然虽然是田园诗人,跟李白的诗风大不相同,但他早期的作品对李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李白比杜甫大11岁,孟浩然比李白大12岁。
所以大家都爱跟老哥哥玩。
李白在四川游玩的时候,孟浩然已经在鹿门山一带隐居,就特意去拜访,俩人都被对方才华感动,孟浩然热情款待李白,留他住了很久。
李白对汪伦说: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对杜甫说:
思君若汶水
然后直接表白孟浩然: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不仅如此,还尊称对方“孟夫子”,说孟浩然这样的存在只能用来膜拜: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对于李白来说,这RIO是挺反常的现象。
但孟浩然确实有他的牛逼之处啊!
首先他长得帅:
骨貌淑清,风神散朗
其次他有才:
《唐才子传》记录,孟浩然参加当时的文人联句:
“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
语惊四座,王维、张九龄都非常称道他。
再次他狂傲:
《新唐书·文艺传》里说当时孟浩然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而正好采访使韩朝宗愿意推荐他。可是到了该见面的时候,孟浩然因为要跟朋友喝酒,还叱责提醒他的人说,喝都喝了,管他去死!
业已饮,遑恤他!
就放弃了这次来之不易的面试。韩朝宗当然很生气,孟浩然也不后悔。
李白特别佩服他的一点,可能还因为李白自己写过一篇拍韩朝宗马屁的《与韩荆州》。
最后,孟浩然还实现了李白的理想: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仕途不如意就果断隐居。
李白不服孟浩然这种老铁,还能服谁?
而且,李白给孟浩然写了好几首诗,除了表白的那首,还有
《春日归山寄孟浩然》,《淮南对雪赠孟浩然》,《游溧阳北湖亭望瓦屋山怀古赠孟浩然》,
以及千古名作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孟浩然也并没有什么回应啊~~~
孟浩然当然有自己的好基友,他在隐居前,跟宰相张说( yuè)私交甚笃,张说呢,比孟浩然年长22岁……
嗯,孟浩然也有年下的好基友,除了诗仙李白,还有诗佛王维,以及诗家夫子王昌龄。
大唐朋友圈(图文无关)
公元740年,王昌龄被贬赦还途中路过襄阳,去拜访孟浩然。孟浩然当时背上长疽两年多了,本来有了好转,见了孟浩然一时高兴,忍不住纵情饮酒,食鲜而亡。
传闻李白最后也是醉酒捞月而亡,跟他的偶像孟浩然一样,死都死得浓墨重彩,浪漫无比。
公元768年,杜甫与亲友音信隔绝,独自漂泊在长江上: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登岳阳楼》
后来每次看到苏轼写的“小舟从此逝”,都会想到杜甫。
此时他一生的挚友李白、严武、高适都已经相继去世,境况凄苦异常,两年后杜甫自己也离开了人世。
而杜甫的死因同样众说纷纭,可是一点都不浪漫。按照郭沫若的说法,他不是饿极了之后被牛肉撑死,而是死于牛肉存放不周造成的食物中毒。
都是为口腹之欲,杜甫的死就伤感许多。
杜甫在世时籍籍无名,他的死没有受到广泛的哀悼,伴随他的,只有凄风苦雨和滚滚长江。
PS:
杜甫当然有自己的迷弟,半个多世纪之后的元稹,他一手“捧红”了杜甫,让唐文宗都时常吟诵老杜的诗;
稍远一点有黄庭坚和江西诗派,再远点到明代文人正式为他封圣,把他和偶像并称为唐诗“双子星”。虽然“诗圣”这个称呼,来得太迟了。
日本的松尾芭蕉最崇拜杜甫。
瓦就是俳句之神!
错了其实是这张↓,他把自己结庐隐居的地方取名叫“泊船堂”,用的就是杜甫“门泊东吴万里船”的典故。
杜甫的封圣之路虽然漫长,但因为他的格局、胸怀、品格以及诗歌档次,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正如他的基友高适说过的那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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