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支毕赣
2019/1/4 9:11:37三声编辑部 界面

    

     作者:申学舟 查沁君 本文来源:三声(ID:tosansheng)

     选择有时比天赋更重要。

     在《地球最后的夜晚》之前,从来没有一部艺术片能够创下1.5亿的预售票房。更鲜有一位导演在影片首日票房破2亿的成绩下,仍被观众在社交网络上口诛笔伐。作为一个不到30岁、非专业出身,仅拍摄过两部长片的新人导演,毕赣被一步步推向了艺术创作与商业规则诸多交集中,最荒诞的一个十字路口 。

     12月7日,华策影业、合瑞影业发出声明,向全国院线建议将《地球》设置在12月31日21:50开场,影片结束时恰好是0点0分。“与最重要的人一起度过一个最有仪式感的夜晚,一吻跨年。”声明中写到。这一营销策略最大限度地拓展了影片的观影人群,但在将电影推向更大众人群的过程中,受众的观影期待也从文艺片变成了爱情商业片。

     不是没有过担忧。《地球》曾在多个影展上进行展映,不论是影迷还是影评人都曾表示过这样受众错位的营销对影片来说伤害极大。在一场沙龙活动中毕赣曾回应过这些担忧:“我的宣发同事不偷不抢不下跪,靠自己的能力,靠自己的知识做一件事情,我没有觉得他们有任何过错,我非常尊重他们。”

     到了2018年的最后一天,观影期待和观影体验的错位终于集中爆发。猫眼开分仅3.7,淘票票开分5.3,即使在文艺气质明显的豆瓣上,该片的评分也由上午的7.8分跌至晚上的6.7分。上映第二天,《地球》的排片也已经从首日的34.1%变成了13.2%,单日票房仅千万元,且在持续下跌。一条评论写到,“预售票房证明了营销创意的重要性,口碑断崖下跌则证明了营销错位的致命性。”

     危机早已埋下。三年前,出生于贵州凯里,毕业于山西传媒学院的毕赣横空出世,展现出未经雕琢的天赋。在第52届金马影展上,毕赣从苏有朋、李中、相国强、陈玉珊中突围而出,获得最佳新导演奖。评审们认为,《路边野餐》独特的叙事结构与创造性的长镜头横穿梦境与现实,自由流畅,展现了新锐的生猛大胆。

     受到肯定后,毕赣和他的制片人单佐龙希望下一部作品不再是散兵作战,成立了荡麦影业。在单佐龙的牵线下,华策影业也成为其股东之一,占股20%。从递交商业计划书到确定战略投资,整个过程不超过一个月——这个行业太需要一位天才了,尤其是有潜质成为大师的天才。

     《地球》最终得以成片,华策在背后的支持和运作必不可少。单佐龙在上映前回忆称,两个毫无工业经验的导演和制片开机第一天遭遇停机。连锁效应一触即发:预算严重超标、制片筹备不充分、演员既定档期到头、就连天气地理皆是阻碍,一切看似被裹入不可逆转的漩涡中。

    

     平日里久不愤怒的毕赣严重失控,朝着单佐龙声嘶力竭地咆哮:“我现在什么都可以不要!公司可以不要,家也不回,我他妈的只要拍完这部电影!”最后,在华策的首笔投资和后期的资源带动下,资金问题终得解决。而毕赣坚持想要保留的3D镜头也得以成功转制。

     这使得这家以电视剧起家的影视公司最大限度地获得了《地球》成片之后的话语权。在影片内容之外的各个环节,毕赣几乎没有任何掌控力可言。在第55届金马影展上的两个小插曲可供管中窥豹:入围5项奖项的《地球》最终仅获得3项技术类奖项,与最佳导演、最佳剧情长片擦身而过。片方首先制作了“地球上只有一个中国”的获奖海报,随后又取消了当晚早已定下的庆功宴。

     “不想让团队亏钱”的毕赣也用“上班”的态度接受了出品方安排的各种宣传,一向不爱社交的的他开始参加《十三邀》、《吐槽大会》,与虎扑网友互动,以及接连不断的采访,把自己一次次地暴露在娱乐至上的互联网语境下。

     在这场商业公司与艺术片导演的角力中,前者凭借商业规则掌握了话语权,但因此而来的恶名却由后者承担。

     华策作为一家以电视剧为主营业务的上市企业,流量、收视率是其最关注的指标,财务数据、投资回报更是其无法绕开的行为范式。而缺乏筹码的毕赣过早地将自己卷入这样的商业体系中,本身性格又缺乏与之谈判的魄力。某种程度上,在他选择接受华策投资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

     一个小插曲是,在口碑断崖式下跌的当天,编剧李正虎在微博上举报《地球最后的夜晚》恶意刷票房。在他晒出的图中,淘票票购票页面显示满场的场次,现场却空无一人。此外,1月1日早晨微博ID“青年毕赣”回应口碑下跌,表示“你这水平只看得懂微薄评论”。几个小时后,微博被删除,并由荡麦影业发出声明表示,公司及导演本人均从未注册过任何代表毕赣的微博账号。

     同样的角力也曾发生在《大象席地而坐》导演胡波与其投资方冬春影业身上。但在这样的角力中,很难定义绝对的坏人,它是两种不同圈层规则的对撞。不论是冬春影业还是华策,在商业角度都希望有更高的投资回报,只是在应对的过程中,毕赣展现了他的妥协性,而胡波则更加地坚定。

     毕赣本人并非全然无辜。塔可夫斯基是他崇敬的导演,不论是《路边野餐》还是《地球》中,都有着向其致敬的元素。但毕赣并不想像他的偶像一样,在艺术片这条道路上成为苦行僧一样的角色。“你难道想让我也流亡他国吗?”

     毕赣在《三声》与他的对话中曾说自己的创作完全是直觉式的,他也从未对自己的天赋有过总结和系统的认知。这使得他在道路的选择上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他甚至曾向外界表示下一部电影可能会尝试商业片。与之相比,同是新导演的韩延在《动物世界》票房失利后的表现让人更加赞许——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选择,并且最大限度地在为之坚持。

     张艺谋在自己《张艺谋的作业》一书中说,一个导演的前三部作品立住了,那么之后不管他拍什么样的片子,都会有人愿意买单。

     作为毕赣的第二部长片,仅从电影质量来看《地球》未失水准,上映前其在豆瓣的影迷评分中获得7.8分,毕赣上一部电影《路边野餐》正好也是7.8分。但在舆论和更大众的观影人群中,毕赣的信用已经被透支,未来在商业片的道路上必定举步维艰。即使是在擅长的文艺片领域,他的下一部作品也依然面临着是否继续与华策深度绑定,以及如何寻求新的投资方等问题。

     在我们此前的采访中,毕赣否认自己是天才,他认为自己电影里很多东西都是直觉驱动并最终产生了结果。“说我天才好像在骂我富二代一样。比如我们拍《金刚经》的时候,会说因为你是天才才想到拍闪电吗?那刚巧闪电来了,我们冒着危险跑到房顶上去,才拍来的。”

     现在,不是天才的他需要再做一次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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