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觉】主席庙的守庙人
2013/7/1 壹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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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述者李进前,广东江门七宝镇北头村的一名守庙人。特别的是,这座庙里的神仙,不是菩萨不是关公,而是毛主席。采访者潘晓凌 壹读iRead新媒体总监。 。

     每天清晨6点,我都会穿着平时下田的汗衫开摩托车,准时来上班,为我承包的仙娘庙扫地、上香、煲茶、添灯油,这些例行准备工作在主席庙时会简化许多。严格来说,我不算是哪一派的虔诚信徒,尤其是对主席庙——一座被人遗忘的废弃物——我只是它的义务看守者。

     主席庙建于2003年,那年是毛泽东诞辰110周年。它紧挨着仙娘庙,只有农村柴房般大小,供奉的神仙也很现代。主席神身着蓝色中山装,被一个严实的玻璃框罩着,也没有莲花宝座或仙鹤什么的,身后是一面鲜红的党旗。为了避免与北京的主席纪念堂犯冲,建造的时候就把主席的神像故意只做成了七分神似。和佛教寺庙差不多,一干众小神在两边守护着主席,不过他们全都是现代军人的模样,一边十个,被印成黑白相片挂在两边的墙上。庙旁边的一块半亩大的荒地是为神仙练兵圈地盘用的,主席要带领两边墙上的“十大元帅,十大将军,十大司令员,十大参谋长,七兵,万马,一齐上天堂”,“猛烈管三界”,“天堂、人间、地府,三界管到齐”。

     我承包的仙娘庙一年的香火收入也有几万元,而主席庙的香火钱最多也就能算个零头。也许是因为直接在毛主席面前烧香是犯忌,所以香客们总是找不到偏居在小庙一隅的香炉。尽管这庙不能给我带来什么生意,但我觉得维持庙宇基本的体面与气场,这是我必须担负的责任。每隔四个月我都要给庙前的旗杆换了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虽然毛主席生前打到过那些庙宇和神仙,但是现在也受村民们跪拜,和观世音、关公一样,担负起了为人消灾,佑人生子、发财。

     其实,一开始修建这座庙就是想借助毛主席的威力,我们北头村位于广东江门七堡镇,是个典型的侨乡,九十年代初,吸毒风潮来袭,当时全镇抓获的吸毒人员就有77名,我的一个亲戚还因吸毒过量致死。为筹毒资引发的赌博、抢劫、偷窃随之而来,引发了留守乡村老人们的恐慌。渴望权威回归的集体情绪开始在同龄人间蔓延。阿世婆,七堡镇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就坚信如果毛主席在世,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阿世婆的一个重要身份是村里的仙姑,在这里,每座村庄的每条里至今都有一位仙姑。仙姑们开始联手想办法。他们觉得,应该给毛主席盖间庙,震震邪气,因为他在世时,这些坏事都没有,他一走,通通都来了。阿世婆与其他仙姑坚信,主席庙,必须得建。 在阿世婆们根深蒂固,从未被动摇的价值观里,毛仍然是他们年轻时代膜拜的伟大领袖。

     资金不难筹集。阿世婆不识字,她就拿着笔和纸挨家挨户地动员,愿意捐的村民就在上面写下姓名与捐款额。认捐的老人们至少都掏了50元,还有人家一下子痛快拿出了2000元钱。我为主席庙捐了100元钱。

     仙姑们最后筹集到20万元,有一千多人参与了捐款。初次建庙并不顺利,刚建一半便被闻讯赶来的当地政府拆了。其他地方的主席庙也曾有过类似的遭遇,官员们的解释是,毛主席不信鬼神不迷信,不能为他建庙。

     但我不信。作为广东人,我对邓小平心怀感激,但神只有毛主席一个。在我印象中,再没有一个国家领导人像毛主席那样受到整个国家的膜拜,像神一样指挥着我们这代人的生产、信仰、婚姻与亲情伦常。

     但我们的感情是不会被年轻一代人理解的。我盼望主席庙总有一天会建起来。

     2003年,主席庙终于用余款在仙娘庙旁边的二亩荒地上开工了,主席像是到县城公社定作的,玻璃框是村里一个工匠帮打的,十大元帅的相片是从县城博物馆“请”回来的。两年后,仙姑们嫌原来的主席像太小,又定制了一个三倍大的新像,一并放入玻璃框中。庙建得很低调,我们的老村长都声称自己完全不知此事。当地政府是在8年后有网友上传了随手拍后才得知这座庙宇的存在。

     但我满怀期待的主席庙建起来后,也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人气。村里盖新房的人越来越多,村围墙上诸如“为人民服务”的标语也被悄然抹去,五六年前搬进新家的仙姑阿世婆,客厅墙上也不再贴有毛主席的画像。经营仙娘庙,我每年纯收入几万。相比之下,主席庙就像一座被人遗忘的废弃物,许多香客都觉得这座庙不伦不类。

     我是陪伴主席庙时间最长的人了,无论如何,我希望能继续守下去,如果还能再筹集到钱,我想把庙扩建、增高,重新铺台阶,现在的台阶只有一级,怎么给主席三拜九叩呢?

     但眼下,我能做的还是些最实际的事,我和老伴在主席庙旁的荒地,主席的“练兵场”上,开荒种起了两垄菜。在我的名片上,只印着“新会七堡旅游景点 仙娘庙”。我没把主席庙写进去,这不是一这不是一个有价值的卖点,毕竟,生意是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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