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记者为何爱追逐明星委员？丨壹读精选
2015/3/12 壹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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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两会记者为何爱追逐明星委员—— 曾经两会：当明星们成为“风景线”
文丨仲伟志
2004年的全国两会。当王小丫出现的时候，立即遭遇到了媒体同行的围堵。
我见惯了记者们穿梭会场内外围追堵截代表委员的场景——人民大会堂的三十九级台阶上，产生过浩如烟海的短平快式的报道——但看到同行们拥挤着去追逐小丫，还是感觉有些不太舒服。是我的心态不正常吗？毕竟，小丫跑两会，被很多人看做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成为其他媒体关注的对象，也在情理之中，关我何事？
当闾丘露薇出现的时候，也立即遭遇到了媒体同行的围堵。我想，既然王小丫都被围堵，闾丘露薇就更应有资格被围堵了，她不是美女主播，却有战地记者之名声。何况我对她印象非常好，我发现，凡是我到过的重大现场，闾丘露薇都在场，而她到过的重大现场，远远超过了我，巾帼不让须眉也。尽管我的那些同行是抱着“两会花絮”的动机围堵闾丘，不过，关我何事？
△2015年3月3日，北京，2015全国政协会议开幕，崔永元现身遭媒体围堵。
我是一个有着一定两会经验的记者，我的独门法器就是“扎堆”，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扎，你一定会扎到一个有影响力的人物，等他冲出重围后，你就紧跟着他，拖住他，反正两会期间他会对记者客气一些，所以，往往可以拿到几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回答。当你拿着采访机好不容易挤进去，发现那被围在里面的是王小丫，你也不会沮丧，只觉得有趣罢了。
但是，当一些歌唱家、相声演员、小品演员、电影导演、体育明星出现的时候，记者们又一次次围堵上去——有的记者还被自己的话筒线绊了个跟头——索要签名，合影留念，问一些与两会议题毫不相干的私人话题，有的记者还要求某演员当场来一段。这时，你就不能觉得有趣了。要知道，这些演员或者导演，当下身份是全国人大代表，是全国政协委员，他们是在代表人民来参政议政，记者有什么权利要求他们“当场来一段”？
有人会说，记者也是人，而且内地记者大多是年轻人，年轻人追逐自己心目中的明星，大可不必上纲上线。——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两会记者们对文体明星的采访手段，多是出于媒体对报道样式的要求。而这种娱乐新闻式的炒作，往往使两会应有的严肃性大打折扣。
十几年间，从地方到北京，我参与过很多两会报道。我知道，很多平面媒体的同行希望对两会报道进行软处理，除了“两会视点”、“两会观察”之外，还纷纷开设诸如“两会花絮”、“两会目击”、“两会风景线”等栏目，努力使报道可读、立体。于是，文体明星就成为不可或缺的素材。而由于竞争加剧，这种娱乐化取向在两会报道中有愈演愈烈之势。
比如，陈道明为女记者改稿件，记者不以为忤，反以为荣。这是哪个老师教出来的？
△2015年03月05日，北京，全国政协委员陈道明在陈述自己的提案之后，还有感而发，与记者们交谈。CFP供图
小丫跑两会的初衷，也是想通过明星效应引导公众注意力，本质上也是一种娱乐化操作。在那种短兵相接的现场，王小丫对一些代表委员程式化的提问，被采访者程式化的回答，基本上是一种舞台语言。不仅是小丫如此，那么多记者潮水般涌来涌去，被围堵的政府要员、著名学者、民营老板，也都应付自如，千篇一律，对答如流。2004年的两会，有一天晚上，我与一位参加政协会议的民营企业家吃饭，整整两个小时，他还没有从围堵中恢复过来，对我的问题充耳不闻，而是按照他自己预设的程序，慢条斯理、一二三四地说了下去。
不过，对于许多采编导人员来说，政府要员、著名学者、民营老板怎样回答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他们的报道当中，这些政府要员、著名学者、民营老板的功能，与那些文体明星是一样的。他们要的是名人面孔，你捕捉到的名人面孔越多，就说明你越有影响力。这种名人趣味，正在将两会报道带向一个泛娱乐化的轨道。
有时候，媒体的这种倾向也会迁延影响到一些代表，使他们对自己的角色定位出现了偏差。
在2004年全国两会期间，中国职工之家是辽宁、云南等人大代表团驻地，会议期间，适逢三八妇女节，于是几个代表团在一楼大厅联合举办了一场文艺晚会。来自云南偏远地区的官员代表，把当地最纯正的民族歌舞带到了现场，掌声雷动。等到辽宁代表团的表演人员出场，掌声则更为热烈，因为，身为全国人大代表的赵本山率领他的二人转班底亲自登场了。赵本山是一个非常敬业的演员，他几乎一上场就没有再下来，先是伴奏，后是独奏，拉二胡，吹葫芦丝，各种各样的乐器都玩了一遍，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各位领导还想看我的表演吗？
△2004年3月5日，两会花絮。赵本山遭遇记者围堵。
我觉得赵本山该收场了，但是他没有，他继续在台上卖力地表演。我想，幸好当晚没有什么记者前来捧场，否则，第二天的报纸电视上肯定就有赵本山代表在三八节登台献艺的报道。这种报道——还有三八节期间妇女代表谈女性话题的节目——很容易将受众的注意力引离大会的主题。
当然，为感谢支持二人转事业的家乡官员以及那些辛勤工作的妇女代表，赵本山“当场来一段”，似也无可厚非，问题是他始终没有从表演的情境中撤离出来——他曾经对两会记者说，“我是农民的代表”。赵本山是农民的代表吗？不是。尽管他的《刘老根》、《马大帅》、《乡村爱情》是难得的农民题材影视作品。
有关媒体还是很感动地报道了赵本山的这句话。在这里，媒体和赵本山的合作构成了一种戏剧性场面，尽管它消解了两会报道作为政治新闻的严肃性，但深得一些媒体的欢心。毫无疑问，两会记者都喜欢这种善于配合的代表委员，两会报道中那些铺天盖地的“台阶新闻”，也造就了众多的明星式的代表委员。但是，这种泛娱乐化的报道倾向，比那些单纯追逐文体明星的两会报道，似乎有着更大的问题。
所以，当王小丫遭遇到媒体同行的围堵，当大家把这种围堵看作是一种“风景线”的时候，实际上反映出两会记者的泛娱乐化倾向已相当严重。我们中的许多人，采访两会只是为了完成某种仪式，而对代表委员们的使命，对自己的使命，往往并不清楚。我们中的很多人，似乎也没有什么资格嘲讽那个请陈道明改稿件的女记者。我们都对“风景线”充满了感官兴趣，却往往漏掉最伟大的事件。
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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