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医生眼中的“奇葩”人和事儿
2016/7/11 现代护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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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凤凰网

     让病人独自面对死亡还是在无知里等待死亡?

     我做了20多年医生,只有两次,我难过得连房都查不下去。

     一次,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他在学校里好端端上着课,突然间头痛昏倒,送到医院一查,是脑瘤。北京上海的大医院都去遍了,全都无法医治。到最后,家长把他送到我们这里来,其实就是放弃了,希望能让他得到护理,好好地走。

     开始,我们不想收他——这样的病人,已经不需要救治了,他需要的是临终关怀。可是让这么小的孩子知道自己快要临终,是不是太狠?

     脑瘤一直在发展,他越来越频繁地头痛呕吐昏迷,终于有一天,瘤子压迫到视神经,他看不见了。

     我去查房的时候,他正在哭,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虽然看不到,还是把脸冲着我的方向,用没有视力的眼睛看着我,问:“医生,我以后还能看得见吗?我不想当瞎子,我不想瞎一辈子呀。”

     我怎么才能回答他呢?他没有一辈子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突然间我就控制不住地哭了,只能先走到走廊上,把眼泪擦了,情绪平稳后,再进来查房。

     忘了我安慰他什么了,反正都是那些假话空话。

     另外一次,也是一个下腹腔肿瘤的小姑娘,才五岁。我去查房时,她正在做检查,痛得大哭大叫,一边哭,一边拿手里的熊打她的妈妈:“你坏,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好疼,你是坏妈妈。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坏妈妈。”

     她的妈妈呆呆地站着,让她打,不出声,就是哭,泪无声地流了一脸。

     她年纪太小,不懂得什么叫病,什么叫死亡,她只知道她疼她难受,而这一切都在妈妈带她来这里后开始。

     这个五岁的小朋友也快死了。小孩子的肿瘤,总是会发展得特别快,快得什么都来不及做。

     我一摸我自己,也掉泪了。这还怎么查房?

     我知道,国外的同行是不会向病人隐瞒病情的,最后关头,无药可治,就老老实实告诉他:你出院回家吧,找宗教人士、找慈善机构、找临终护理的护士。

     让病人独自面对死亡的恐怖,是很残酷的事。但在无知里等待死亡呢?希望破灭的一瞬间,会不会更绝望。

     没法比较。

     母亲为何喂亲生儿子吃农药?

     那是我刚刚上班不久的事。科室里收了个有机磷农药中毒的小伙子。主任一边诊治一边问:“怎么中毒的?”送他来的中年妇女说:“我给他吃的。”主任愣一下:“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是我儿子。”

     周围的护士都吃惊不小,在楼道里进进出出的,拿药洗手都在纷纷议论,说:怎么有这样的妈,孩子再怎么不争气不孝顺也是自己的,也下得了手。

     我好奇,借着看病情,跑过去探头探脑:一看就知道是亲生母子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儿子20多岁,瘦小,已经昏迷,呼吸困难。母亲头发全是白的,皱纹倒不深,看不出年龄,只呆呆地站着看着儿子,也不顾被参加抢救的人推来搡去,嘴角抿成一条缝。

     主任扭头看到我,便做个手势,示意我把她带出去,免得妨碍他们抢救。

     我便上去轻轻挽住她,说:“到办公室坐下吧,站这里也没用。”她挣脱我,不说话,只摇摇头。

     我哄她:“有些文件要你签字,还有些情况需要了解。”她才跟我去了。请她坐下,交代病情,她一声不响,让她签字,她就机械地照做。我其实很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忍住。

     她却猛地抬头,看我一眼,突然爆发:“医生,摊到你,你该怎么办?”下面的话全哽住了,眼睛已经湿了。她用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念叨着:“你好傻呀,你么样真喝了呢?我辛辛苦苦把你带大,你要我么样跟你死了的老子交代啊?我恨你啊,你就戒不掉吗?”听到那个“戒”字,我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不是毒就是赌。

     她稍微平静了些,我才了解来龙去脉:她年轻守寡,儿子是遗腹子,从小听话、学习好,上班后不知道认识了什么人,染上了毒品,家里能卖的全换了毒,在戒毒所出入了几次也没用。

     清醒的时候,他也痛苦,求他妈妈:“你把我关在厕所里,随么样也不要放我出去。”她哭着,就真把他关在厕所里,反锁上门,每天从门上的气窗放吃的进去。他毒瘾一发,便控制不住,撞门,破口大骂,砸玻璃,苦苦哀求妈妈放他出去。儿子在厕所里面哭,妈妈坐在厕所外面的地上哭,中间是被擂得不成样子的木门。

     儿子哭累了,说:“我太难受了,妈妈,求你买瓶农药让我死了算了。”她一咬牙,真出去买了瓶农药——我们这里是城乡接合部,农药不难买——从气窗放了下去。

     她又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渐渐地,她发现门里没有声音了,喊也不应。门打开,儿子昏迷在地,瓶子已经空了。

     到底年轻,儿子救了回来。她求主任、求我、求护士长、求每一位当班护士:把病房门锁上,不要让他溜出去找毒品。这样搞很烦琐,但我们同情她,没人抱怨。儿子每天看着大家锁进锁出,也不吭声。

     看得出来,他家教不错。虽然刚刚脱险,还很虚弱,但医生查房或者护士换吊瓶的时候,他都会用微弱的声音说:“谢谢。”我们有时候也劝他几句:“你妈妈这么可怜,为了她,戒了吧。”他就点头。

     有一天,还在楼道上,就听见这一对母子在扯皮(吵架),铁床摇得哐哐响。不一会儿,他妈妈抱着一堆他的衣服和鞋子出来了,锁上门,恨恨地说:“你就光着身子去吧。”

     还有吊瓶要换,护士开锁进去,一声惊叫:“他下去了。”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就快追呀。”“不是的,他从窗子下去了。”

     大家赶到楼下一看:人白白地躺在草丛里,什么都没穿,一摸,已经没气了。就这么,赤条条走了。

     “我学的是这个干的是这个,却救不了我父亲”

     中午值班,急诊室打电话说:要收一个病人,头痛,疑似中风,但不肯做CT检查。我一听头也痛起来,和旁边的护士吐槽:“不检查怎么治?难道学中医拿脉吗?”

     这时,病人已经自己走上来,是个老人,后面老伴大包小包地跟着。把病人安顿到病房,我一问:原来五天前头痛得厉害、走不稳,在医院急诊处理过,自己觉得好了,认为没必要住院,就直接回去了。今天早上再次头痛,晓得不对,赶紧清了住院的东西来了。

     护士上氧气管和心电监护,我出去拿病历,前脚刚踏出病房,只听身后“咚”一声,护士和他老伴都尖叫起来。扭头一看,病人已经直挺挺倒在床上,没有呼吸,小便失禁。赶忙抢救,上吊针、呼吸机。人已经昏迷,好歹血压心跳还支持。

     这年头,只要人在医院出的事,不管跟医院本身有没有关系,医生都非常紧张。我正准备向他老伴交代病情,老太太已经慌了手脚,央我赶紧给他儿子打电话:原来他儿子就是医生,在外地行医。

     同行好沟通,我暗暗松了口气。

     电话里,儿子很着急但还镇静,询问病情和处理后,我俩一致同意,应该是脑卒中。

     6小时后,他儿子便出现在办公室里,一问专业,原来是神经外科医生。我陪这位神外医生去病房看过病人的情况,又请他母亲一起交流病情,正说到多半是脑干病变时,一旁抹眼泪的老太太突然抬起头说:“对,就是脑干。”

     我俩都愣住:“你怎么知道?”

     一追问,原来病人这次不肯做CT,是因为他五天前已经做过,当时CT室医生就说是脑干问题。但老两口觉得头不痛了,就是病好了,于是没理会,连报告带片子全没拿。为了怕儿子担心,也没提起。

     我急忙和他儿子一道去CT室看片子,电脑图像一显示,儿子的眼泪“唰”就下来了。他是神外医生,可想而知,天天就看这样的图像,连我一看就知道:那么大的肿瘤,就长在脑干部位,没救了。

     CT室医生正准备和他说什么,还没开口就看他哭成那样,莫名其妙看我,我指指自己的白大褂,又用口型说:“神外。”哦,明白了。都是医生,什么都不用说了。

     一时间,CT室鸦雀无声,只听见神外医生压抑的抽泣声,良久良久。我不忍心,上前拍拍他的背,说:“这是没办法的事,你也知道这种情况,就算早发现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强忍住眼泪小声说:“可我是神外科的呀,我学的是这个干的是这个,我却救不了我父亲。”

     我们默默地一道回病房,出电梯时,我对他说:“你知道吗?我父亲是肝癌去世的,陪他做超声时我就知道了,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我也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他只活了几个月。”

     神外医生向我深深一点头,跟我握手道别:“谢谢你。”他比我冷静,脸上已经看不出泪迹了。

     没有转院,只是转了ICU。两天后,关掉了呼吸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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