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任久别重逢,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2018/7/2 21:27:16桑桑姐 腰线
刘怜曾设想过几十种和李志重逢的场景。
可能是旅行途中,在某个不知名的轮渡码头登船,人群之中,似乎有个眼熟的背影,他忽然转过头,四目相接,不知从何说起。
也可能是在重回大学校园的时候,李志忽然就像从前一样,从图书馆的侧路上冒了出来,俩人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就……回学校随便转转。
不不不,最不想要在地铁上重逢,男的女的前胸贴后背,带着工作了一天的疲惫,在车门打开的一刹那,被他猛然瞥见自己憔悴的素颜脸。
就算是在某家火爆得不得了的网红餐厅里,各自挽着新伴侣,电光火石地擦肩而过,也比在地铁、菜市场、医院这些会显露人生窘迫的地方相遇强。
可是,自从那年在车站分手后,刘怜就再也没有见过李志。
从前她有时会想,有缘分的时候,千里万里,人山人海也要浮出来相见。
缘分尽了的人,即便住在一个城市里,也永远不会再见了。
更何况,她根本没有打听过李志现在在哪个城市,过得怎么样。
日子一长,这种期盼重逢的想法就越来越淡,终于湮没在无尽的琐碎之中——从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变成经历过九次相亲、结婚买房、升职宫斗、生养孩子的女金刚,年轻时那段没头没脑的初恋,又算得了什么?
周末刘怜总是喜欢一个人开车半个小时,到山姆会员商店采购一大家人整个星期的食材和日用品。有时刘怜也觉得奇怪,明明只有一个孩子,他却需要一个妈妈,一个奶奶,再加一个保姆,满满当当一大屋子人,还经常鸡飞狗跳。
所以,她格外珍惜这个独自出逃的下午,推着购物车买买买,烦躁的心情在无边无际的好东西之中得以舒缓。
当她推着车,走过一排排她再熟悉不过的货架,货架的另一头,有一个男人远远地也推着车走了过来。
唔,那个男人走路的姿势有点像李志,小平头的发型也像,只是并不像李志那么清瘦,有着中年男子特有的厚实模糊感。
可是随着两辆购物车的距离越来越靠近,它们的速度陡然慢了下来,停在了相距一米的地方。
他就是李志。
十年之后微微发胖的,三十四岁的李志。
刘怜忽然心里一紧。
她万万没想到,曾想过几百次的重逢,都没有发生,最后竟是在这样的场合,劈头盖脸,猝不及防地,再次遇见了。
她内心有一瞬间的庆幸,每次来这里放风,她还是会把自己收拾清爽一点,如果是在菜市场和小超市遇见,可就是让人尴尬的夹脚拖和纯素颜了。
她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绷直了身体,像面临一场迟来的大考那样,等待着对方十年后抛给她的第一个问题。
他究竟会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会说,好久不见?我一直在找你。
不不不,千万别这么问,怎么问都很尴尬。
几秒诡异的沉默之后,李志开口了:
“你……你也办了这家的卡?”
刘怜突然笑了,她为这个消解式的开场白松了口气。
她点点头:“是啊,这里东西齐全,不用东奔西跑。你,什么时候搬回来的?”
“三年前了。”
“为什么又决定回来了?”
“在总部升了职,被派了过来。”
“恭喜你。”
十二年前,李志拿到了这家公司上海总部的offer,刘怜问他能不能不去,就在这个二线省会城市找份工作,然后结婚。
李志掰过刘怜的肩膀,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们结婚。
可是两年的异地恋里,李志加班越来越多,信息越来越少,两个人在视频中大段大段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刘怜觉得,李志像一个飞得太远的风筝,线已经消失在天空之中。
十年前的最后一面,是在车站。
两个人争吵之后,沉默地各自上了一班公交车,然后向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李志问
“还挺好的。”刘怜回答。
客观来讲,刘怜的生活是还挺好的,两套房,两辆车,老公顾家,儿子活泼,婆婆把精力都投入到广场舞事业之中,还有保姆帮忙做家务,自己的事业也没有耽搁。
除了说句挺好的,她还能怎么回答?难道十年没见,一见面就巴拉巴拉吐槽工作中不给力的新人,每顿需要喂饭40分钟的儿子?
她就不会问这种蠢问题,一眼扫过去,李志的购物车已经说明了一切。
澳洲谷饲的牛小排一盒肉眼一盒,德国产的脱脂牛奶一箱,意大利的碧根果一罐……戴森除螨仪,网红蒸汽眼罩,进口卫生棉,一大袋狗粮,小女孩的芭比玩具、彩笔……还有,日本花王的纸尿裤几大包——尺寸是新生儿的。
这些细节,都一一说明,他现在过得顺风顺水,物质富足,对妻子体贴,养了狗,刚有了二胎……曾经省吃俭用的贫穷少年,如今已经有能力为全家人提供优渥的生活。
李志也瞅见了刘怜购物车里的榴莲千层蛋糕,他笑了:“你还是那么爱吃榴莲啊。”
刘怜的心忽然好像化了一小块,有些温热的回忆从那个缺口里淌了出来。
读书的时候,她就爱吃榴莲,但是一整个榴莲又很贵。
李志每个月领到兼职工资,都会从超市买来小盒分装的,兴高采烈地把她喊到学校的小森林,看着她吃得心花怒放。
李志一直觉得榴莲很臭,但是看着刘怜吃它的样子,真香。
刘怜一瞬间有点恍惚,有些回忆,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封存了。
她偶尔在网上、知乎上看到关于前任的话题,大家态度都非常决绝,说要“去前任坟头蹦迪”,“你若不举,便是晴天”,“你若安好,我就晴天霹雳”,刘怜想知道自己见到李志时,究竟是希望他好还是不好。
现在她知道了。
如果对方婚姻糟糕、一事无成,带着一张又丧又油腻的脸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估计会轮到你怀疑人生——当初是怎么瞎了眼,才会看上这种人?
对于真心相爱过,又不得不走散的两个人来说,怎么会真的希望对方过得很惨呢?
那不是真的恨意,只是不甘心和未完成在作祟吧。
刘怜曾经有一句“为什么”,一直没有来得及问。
在她设想的重逢之中,她一定要质问他当初为什么选择放弃,后来有没有后悔过。
现在她觉得没有必要问了,因为答案已经过了保质期。
他们拿出各自的会员卡,各自结完帐,带着各自家庭需要的东西,礼貌地寒暄道别——没有人提出要加个微信什么的。
大家都有了自己新的轨道,轰隆轰隆不可回头的向两个方向呼啸而去。
“这里的枣泥核桃蛋糕很不错,孩子很喜欢。”
“是吗?下次我买来试试。”
“那保重了。”
“你也是。”
刘怜走在阳光里,觉得有个轻飘飘的东西终于缓缓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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