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牛:熊继柏讲怎样学内经(下)
2014/4/28 悦读中医

     第四点,临证运用。我们读经典的根本目的在于指导临床实践。中医之所以不倒,就是因为能看好病。但看病是一个很过硬的功夫,我们怎么才能把临床水平提高?就是学好理论知识,学以致用,用以指导临床,这才是最正确的途径。有的人只想走捷径,偷学几个秘方。前些年,有些外地来的,包括外国的、台湾的等等,他们都说去熊老师那里,熊老师那里门庭若市,一定有什么秘方。我说是有秘方不错,但秘方也是在理论指导下使用的。所以我们学习经典的最终目的不在于标榜一下你的理论如何深,不在于显示你有如何多的造诣,关键是在于用理论指导临床,这才是真正的本领,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临床医生来说,就应该这样。

     学经典的目的就是学以致用,如果你学而不用,即使你书读得再熟,背得再好,等于没背,因为你没有使用啊。书上的东西你如果不能用于指导实践,那还是书本上的知识,不是你自己的。只有在运用中,你会不断地加深认识,进一步理解,这才会成为你自己的知识。所以我们要养成这样一个习惯,理论与实践绝不要脱节。刚刚上临床,往往有这种现象,书本上的知识好像与临床上的不一致,挂不上勾。这里一定有两个问题:一是你的带教老师有问题,二是你的知识还不能达到临床运用的水平。你不能拿来用,因为你太不熟悉了。无非就这么两个问题。所以我一再地讲,学中医有一个“三不”基本条件:不蠢、不懒、老师不糊涂。老师是什么标准?韩愈曾经在《师说》中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能不能传道、能不能授业、能不能解惑,这是老师的基本标准。如果一个老师这三条都不能达到,那么这是你老师的问题。医生也是有标准的,毛主席不就说过:“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你能不能救死,能不能扶伤,能不能实行人道主义,这是医生的起码标准。医生就要解决问题,老师就要能传道授业解惑。那我们怎样才能达到这种水平呢?就是要学理论,学以致用,这是很重要的。所以我们读经典,除了读懂读熟,达到融会贯通这样一个水平以外,更重要的就是临证应用。

     我举几个例子,来说明怎样临床运用。我们先谈谈古人是怎样应用的。《素问·热论》讲:“两感于寒者,病一日,则巨阳与少阴俱病……二日,则阳明与太阴俱病……三日,则少阳与厥阴俱病……水浆不入,不知人,六日死。”这是两感于寒,危重病人。我们看看前面讲一日二日三日,三日以后“水浆不入,不知人”,他不讲三日死,而是说六日死,这中间隔了三天。所以马上提问,“五脏已伤,六腑不通,荣卫不行,如是之后,三日乃死,何也?”因为三阴三阳都受了病,一日太阳少阴,二日阳明太阴,三日少阳厥阴,这不是三阴三阳都受病,五脏六腑都受伤,营卫已不行了吗?而且“水浆不入”,说明胃气已败;“不知人”,说明神气已败。胃气神气都已败,这种情况还要延续三天,这是什么道理呢?这个提问,是为了说明引出下面这样一个理论:“阳明者,十二经脉之长也,其血气盛,故不知人三日,其气乃尽,故死矣。”阳明经是“十二经脉之长”,长,就是主,即阳明经是十二经脉之主。阳明经是指足阳明胃。手阳明大肠也属于胃,为什么呢?这是因为《灵枢·本输》中说:“大肠小肠,皆属于胃”,所以张仲景《伤寒论》中说:“阳明之为病,胃家实”。他说一个家字,家就绝对不是只有一个人,所以阳明病既有胃经的烦热,用白虎汤、人参白虎汤,又有大肠的府实,用承气汤、大小承气汤、调胃承气汤。那我们从《伤寒论》中可以看到,《伤寒论》中的阳明病实际上是两个部位的病:一个胃、一个肠,都属胃家。胃家这个说法来自于哪里呢?从《内经》中来的。《灵枢·本输》中就说:“大肠小肠,皆属于胃”。所以“阳明者,十二经脉之长”,说的就是阳明胃。胃经是十二经脉之主,这是因为十二经脉的气血都来源于胃气,水谷精微都化生在胃中。故“其气血盛”,阳明经的气血是充盛的。所以这个病人三阴三阳都已经传尽了,到了第三天,已经“水浆不入,不知人”了,还要等大概三天才死亡,是等什么呢?是等阳明经的气血大概三天以后耗尽,也就是胃气耗尽。

     我们读书的时候,不要理解得很呆板,是不是人已经昏迷不醒了,一定还要等三天才死亡呢?如果病人已经昏迷不醒了,我们当医生的去这样告诉病人家属,说不要紧,还要等三天才死,那我们就麻烦了。我们判断生死不是这样死板地来判断。我在附一医院,一个领导找我看病,我一摸是个雀啄脉,我处方都没有开,我说真没有一点办法。雀啄脉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是没办法了。这就是判断生死。我还在门诊上看到一个脉微细欲绝的病人,我说你的血压是不是已经下降的不行了,他说我没量啊,我就要他赶紧测一下血压,结果是休克型血压,我给他开了大剂量的参附汤,人参30克、附子30克,还开了生脉散,麦冬30克、五味子6克,最后居然把他救活了。这就是判断生死。绝不是说病人已经昏迷了,你告诉病人说《内经》里面讲了还要等三天再死的,这就是个大笑话了。《内经》此处是为了说明一个道理:在热病中,判断一个病人的生死时,不仅仅是要判断他的神气是否消亡,更重要的是要判断他的胃气是否消亡。这就告诉我们在热病的过程中,胃气存亡是决定性的因素。那换句话讲,就是在热病治疗过程中一定要注意胃气。

     我们知道,温病学家在温热病中,特别注重的是津液。温病学家讲:“救得一分津液,便有一分生理”,温病学家还讲:“存得一份津液,便有一份生机”,这些话都是一样的,只是用词不一样而已。所以在温热病中特别注重救津液。那么张仲景注不注重救津液呢?张仲景既注重救津液,又注重救阳气,比如大热伤津伤气,脉洪大而芤的,白虎加人参汤主之。阳明病,急下,少阴病,急下,这是因为邪热已乘阴,乘的什么阴啊?津液。少阴热化,为什么要用黄连阿胶汤啊?所以张仲景同样注重保存津液,而且更重要的是存阳气。例如《伤寒论》中讲六经病,三阳病是表热实证,到了三阴以后,特别是少阴病,注重温阳,附子汤、真武汤、参附汤、四逆汤、通脉四逆汤,都属温阳的。所以我们读古人的书也好,我们搞临床也好,不要局限在一点上,要全面考虑,既要注意存津液,又要注意存阳气。张仲景就没有只注重存阳气。如果只注重存阳气,那么我们会不会搞成这样一种风气,用附子汤成风了,谁用附子用的多,谁就是名医了?我说这是会害死很多人的。不是阳气虚的给他用附子,特别是我们这样一个地方,温热病特别多,给你开一百克附子,难道你就能好了?这是肯定不行的。

     张仲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就是固胃气。这个理论就是他接受自《素问·热论》的这个理论“阳明者,十二经脉之长也”。我曾经举过一个例子,就是桂枝汤的煎服法,吃了桂枝汤以后,张仲景叮嘱几句:“啜热稀粥,……温覆”,目的是取微汗。为什么是“啜热稀粥”,而不是喝一碗烧酒、吃辣椒?三物白散主治寒实结胸,里面用了巴豆霜,但这药不能随便用。服了以后如果拉肚子,要喝冷粥;如果不拉,要喝热粥。这是第二次出现一个“粥”字。五苓散的煎服法,张仲景的五苓散是散剂,药碾成粉,冲服喝,用什么来冲服呢?白饮,即米汤,要用米汤冲来喝。他不是用糖水,而是用米汤。我们联系这三个地方,一个啜热稀粥、一个喝冷粥、一个白饮冲服,这意味着什么?还有竹叶石膏汤、白虎汤为什么要用粳米?就是固护胃气。

     我们说张仲景是固胃气的,还比如十枣汤是逐水的峻剂,甘遂、莞花与大戟。这方不叫逐水汤,也不叫甘遂莞花汤,而叫十枣汤。是不是说枣能解甘遂、莞花的毒呢?不是,从来没有讲过解毒。我们现在也没有研究十枣汤里的大枣是不是用来解毒的,但是大枣确实是固胃气的。张仲景取名十枣汤,是要我们特别注意这十个枣,是君药,首先是要固胃气。我们就可以看出,张仲景用方用药处处都注意固胃气。在整个外感热病的治疗过程中,始终都十分注重固胃气,为什么?“阳明者,十二经脉之长也”,必须固胃气。这就是古人的临床,他们是根据《内经》的理论来运用的,这一点我们应该有所体会了吧。这就是内经理论用之于临床,付之于实践,这是典型的范例。

     我们再看《灵枢·百病始生》:“肠外有寒,汁沫与血相抟,则并合凝聚不得散,而积成矣。”积是什么,是肿块,《难经》不是有解释说积和聚的区别吗?积,是有形的,聚是无形的,积是固定不变的,聚是时聚时散的。积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肿块。古人对积聚是怎么认识的呢?这里讲了三个因素:寒,寒气;汁沫,痰饮;血,瘀血。这三个因素“相抟”,抟,聚也,抟聚在一起之后,“并合凝聚不得散”,凝固在一块,不能消散,才形成积块。这就告诉我们,积块的形成是三个因素:一个寒气、一个痰饮、一个瘀血。这三个因素当然可以有所偏重,可以瘀血为主,可以痰饮为主,可以寒气为主,总之三个因素不变。那就是说肿块的形成不是单一的东西,不是某一个方面的问题。不要一见到肿块就祛瘀,或者一见到肿块就清热解毒,那是错误的。当然寒可以从热化,有热证当然要治热,但你一味地清热那就错了,一味地祛瘀也错了,因为形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是复杂的因素。那再让我们看看古人在临床上是怎么运用这个理论的。张仲景治疗癥积的第一个方出自《金匮要略》,是桂枝茯苓丸。这个方是由下面几味药组成的:桂枝、茯苓、桃仁、赤芍、丹皮五味药。这五味药我们分析一下,是起什么作用?这五味药可以分成三组,第一组桂枝,温阳散寒;第二组茯苓,化饮,张仲景用茯苓百分之九十都是用来化饮的;第三组桃仁、赤芍、丹皮,祛瘀血。那么我们把桂枝茯苓丸这么一分析,它是三组药物,起三个不同的作用:温阳散寒、化饮、祛瘀血。为什么是这三个作用?看看《内经》的原文不就清楚了嘛。“寒,汁沫与血相抟,则并合凝聚不得散,而积成矣。”为什么我们说张仲景特别伟大,就是因为张仲景读《内经》读得得非常好。他还从来不引用原文,他把《内经》的原文理解消化以后,用之于临床,在他的临床实践中反映出《内经》的理论,这就是他的伟大之处。这就是古人的运用。

     我们再看看《素问·通评虚实论》:“五脏不平,六腑闭塞之所生也。”这是个重大理论。五脏六腑之间是什么关系呢?五脏藏精气,六腑化糟粕,这是它们的主要分工职责。所以《素问·五脏别论》将六腑称为传化之府,“此受五藏浊气,名曰传化之府”,怎么叫“受五藏浊气”呢?因为水谷进入人体以后,精微都被五脏所吸收,剩下的糟粕,就是“浊气”,就由六腑传化,两个部门分工合作。就好像我们的城市,不要看到表面的繁华,我们要想到这样一个经济发达,人口上百万的大城市,每天产生多少垃圾糟粕,这些都到哪去了?这都是六腑在工作。我们没有六腑行吗?一旦六腑失去这个功能,只要一天,你的身体会是什么样子?下水道阻塞,垃圾不能出去,那就完了,你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所以五脏和六腑的分工是特别重要的,五脏与六腑是相表里的,一旦六腑不能给五脏化浊气,传化糟粕出去,五脏不就发生病变嘛?所以《内经》就有“五脏不平,六腑闭塞之所生也。”倒过来讲,如果六腑发生闭塞,就必然引起五脏的病变。我刚举的例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假如我们的下水道堵塞,垃圾不得出去,那五脏功能就会失常,各个部门就不能运行了,你的饮食生活都受到严重影响。所以很多很多的五脏不协调的病变,都是由六腑闭塞所导致的。

     既然是这样一个关系,这样一个理论,那我们治疗许多五脏不平的疾病,应该怎么做呢?要通六腑。所以后世我们用了八种方法来施行。比如吴鞠通《温病条辨》中说:“喘促不宁,痰涎壅滞,右寸实大,肺气不降者,宣白承气汤主之”。什么药组成?杏仁粉、瓜蒌皮、生石膏、生大黄,只有四味药,治疗“喘促不宁,痰涎壅滞”。一个气喘,二个痰多,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脉右寸实大”。用这个方,其中有一味很特殊的药,就是大黄。用大黄治疗喘促,我们最多想就到的一个理论,就是肺与大肠相表里,绝对不会想到“五脏不平,六腑闭塞之所生”。这个理论就上升了一步,就广泛得多了。它并不局限于肺与大肠,而是整个五脏六腑都包涵了。这里吴鞠通只是其中一个例子。

     再比如我们临床治疗口舌生疮,心火上炎,特别是舌上长疮,用导赤散。这里面有一味药木通,是利小便的。比如我们治疗肝火上炎,头痛目赤,烦躁,脉弦数,用当归芦荟丸,这里面有大黄,通大便的。为什么要通大便呢?“五脏不平,六腑闭塞之所生也”。这样的例子很多。这就是《内经》的理论付之于临证。所以我们要学会这种方法,学会读经典,并用于实践。我反复强调这样一句话:读中医经典,重临证实践。这是我们中医要成名,要成家的必经之路。所以我们一要读经典,二要重临证,经典与临证一定是紧密联系的,不可脱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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