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3天确诊超10万，死亡病例“指数增长”
2022/3/17 医学界
血的教训，能惊醒不打疫苗者吗？
撰文 | 燕小六来源 | “医学界”公众号
2月27日至今，香港特区连续3天的单日新增确诊破3万。
3月1日，当地新增确诊数达32597例，新增死亡117例。
这波始于2021年12月的第五轮疫情已累计确诊22万余例，至少发生死亡700例，多数是未打疫苗者。
香港大学医学院团队3月1日发布最新预测称，未来一周，特区疫情将达到顶峰，届时每天新增感染数超18万。到第五轮疫情结束时，最大累计感染数或达430万人，即总人口58%者会染疫。
“公共停尸房使用量已达90%。”特区卫生署卫生防护中心传染病处首席医生欧家荣承认，介于农历正月传统不办丧事，停尸房出现“一位难求”，正在商讨应对措施。
医院管理局总行政经理(质素及标准)刘家献称这和现行流程有关。目前仍要求遗体必须先送解剖再火化，其中程序耗时且存在延误。再加上死亡数增加，停尸空间紧张，部份遗体被迫滞留在医院各处。
“这是早就料到的悲剧。”香港大学医学院生物医学学院教授金冬雁告诉“医学界”，香港特区坚持“动态清零”，部分原因就是考虑到老龄化严重，又有大批高龄者一直不打疫苗。一旦失守，高危人群或大量死亡。
“香港01”报道，部分医院遗体数量爆满，需放在露天位置或急诊室等。/香港01
死亡病例“指数增长”
2022年前，香港特区抗疫成绩不俗。前四轮疫情累计确诊1.2万例，占总人口0.16%。彼时，确诊病例主要集中在中青年人群，死亡率持续走低，累计死亡213人。
但第五轮疫情让抗疫形势急转直下。
“一个令人担忧的观察是，港大模型所预测的死亡人数，即使是在悲观情景下的预测，仍和目前已经出现的真实世界的第五轮数据相差甚远。”香港特区立法会议员张欣宇针对疫情现状撰文称。
他所说的“港大模型”，即开篇所述，由香港大学医学院研究、创建的“香港特区新冠肺炎第五轮疫情发展仿真模型”。
张欣宇认为，港大模型“远远低估”了真实世界情况。
比如，模型预测至2月28日的累计死亡达73例。而香港特区卫生署28日数据显示，单日报告死亡数(87例)就超过累计值。
图片来源于FT中文网
横向看，香港特区的死亡数据似乎高于别国。
因奥密克戎变异株传播，韩国、马来西亚、泰国等，和香港特区几乎同期进入疫情暴发新阶段。
以截至28日0时的24小时数据为例。韩国、马来西亚的单日新增确诊数，分别为139626例和24466例，死亡数为114例、40例。香港特区的新增数略高于马来西亚，为26026例，但死亡数是其两倍有余(110例)。
特区卫生署卫生防护中心传染病处主任张竹君表示，分析感染者数据发现，目前特区新冠感染死亡率暂时是0.3%。
这高于季节性流感或新型H1N1流感0.1%的致死率。
“一直被错过”的长者们
“血的教训。”金冬雁教授称，第五轮疫情下，受影响最重的，是大批迟迟不接种疫苗的老年人。包括他本人在内，多名专家、学者在过去大半年，不断警告、反复提醒其接种疫苗。结果却是徒劳。
欧家荣医生表示，截至27日，特区累计有530间安老院舍(编者注：养老院)或残疾人士院舍报告感染，共涉及800名员工和2450名院友。一些规模较小的养老院从入住老人到员工，全员沦陷。
在27日新增的83例死亡病例中，有67人住在养老院。“这里绝大部分老年人患有慢性疾病，加上疫苗接种率低，所以死亡率较高。”欧家荣医生说。
根据特区医管局28日死亡数据，打满3针疫苗者的死亡率为0.0003%。接种一剂或二剂者的死亡率，增至0.0027%。
香港卫生署就第5波疫情的284例死亡展开调查，发现80岁以上、未接种疫苗者的死亡风险最高，达4.33%。
图片来源于香港特区政府
在传播速度极快的奥密克戎毒株威胁下，未接种疫苗的老人就是燃爆疫情的“定时炸弹”。
偏偏，香港特区的社会高龄化极其严重。2020年，特区65岁以上人口达137.18万人，占总人口数的13.3%。
2021年3月，香港特区开启疫苗接种，最先开打的就是65岁以上人群。
今年1月，特区政府专家顾问、香港大学医学院院长梁卓伟建议，应在养老院推行“默许(opt-out)”接种。只要老人曾打过流感疫苗，除非他本人或家人以电话、电邮等形式提出反对，否则都要接种新冠疫苗。他还表示，应先把资源留给老人。
但直到第五轮疫情暴发，特区老年人群的疫苗接种率仍非常低：截至2月22日，80岁以上者第一剂疫苗接种率为43%。同期，韩国60岁以上者打完3针的，已达88%。
此外，聚居、疫情风险最大的养老院，拥有长期居住者约6万人，疫苗接种率不足20%。
图片来源于AP
香港特区安老服务协会主席陈志育指出，疫苗开打12天，特区出现慢性病患者接种后死亡的病例。这令老人及家属产生“疫苗不安全”的印象，对接种疫苗类型挑挑拣拣，再加上特区疫情过往控制良好，所以出现接种犹豫。
香港特区社会公益组织“明爱长者”对1041名60岁以上长者，进行问卷调查。结果显示，25%受访者未接种疫苗。其中一半患有慢性病，担忧接种副作用。
“政府不够果断，未采取有力措施、推动接种。”金冬雁教授说，一时间歪理邪说当道、误导性讯息大量流通，严重影响老年人口的接种推进速度。
政府专家顾问、香港中文大学呼吸系统科讲座教授许树昌也曾表示，根据接种指导，患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的长者，需“控制病情后”接种疫苗，“但什么是控制病情？这令长者疑惑。”
“第四、五波疫情间数个月的自满和长者低迷的接种率，将写入史册。”香港大学医学院微生物学系临床助理教授薛达(Siddharth Sridhar)在社交媒体“推特”上发帖表示。
陈志育称，当下就是要和病毒赛跑，尽快为长者接种，“救得一个是一个”。
特区政府公务员事务局局长聂德权负责统筹疫苗接种工作。他表示，目标是在今年3月中旬前，为大多数合适的、居住养老院者，打第一剂。
3月1日，由中央援建、自2月22日开始动工的香港特区青衣方舱医院工程竣工。/人民视觉
香港医疗 未到危殆时
感染数快速增长。大量感染者涌入医院。
2月17日，位于香港特区繁忙市中心的明爱医院病房入住率爆满。该院露天区域被划成分流区，帐篷一个个支起。病床一张张紧挨着并列，数月大的婴儿、无力的中年人和老人卧于其上，等待复查结果、期盼能收治入院。这个画面被多家媒体广泛报道。
根据特区政府数据，28日新冠住院患者为5882人。有媒体称，考虑到每日新增数，这或意味着数万名确诊者无法入院。
此外，当日数据表明，多家医院急诊需排队。其中新界区博爱医院的等候时间最长，超过8小时。
图片来源于香港特区政府
张欣宇在其文中指出，过去两周里，香港特区累计死亡已经出现十分标准的指数增长。“这是否意味医疗系统负荷能力已经被击穿？奥密克戎的致死率究竟会达到多少？接下来的两个月内，究竟有可能失去多少生命？这些问题亟需政府卫生官员和学术界专家，给出科学的答案。”
金冬雁教授认为，目前香港特区疫情处在急剧变化中，新增情况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近期报告病例快速上升，是由于官方统计策略发生改变，居民自行快速抗原检测阳性即视为确诊。
但他不认同媒体所述的“医疗系统崩溃、失序”。
金冬雁教授以2月27日数据为例称，整个特区医疗系统现有重症患者77人。同日的政府数据表明，危殆16人。“如果没有人为失误、合理调配资源，香港医疗系统完全能应对。”
一方面，“香港特区急诊排长龙，是常有的事。看看往年流感高峰期。”他指出。
根据特区医管局数据，当地公立医院急诊病床约有2000张。2014年1月，香港特区急诊量急增两成多，病床使用率一度高达120%。为应付流感高峰期，特区医院管理局宣布暂停或推迟非紧急手术。
2018年12月28日前后，特区医院管理局称，17家公立医院内科病房平均入住率达到111%。其中五家医院入住率高达123%-128%。联合医院急诊室求医一度要等待8个多小时。
另一方面，这和医疗体系人手短缺有关，致患者无法快速分流。截至2021年11月，香港特区医生流失率升至6.2%，护士流失率更高，达7.7%。医管局当时预测称，一旦暴发第五轮疫情，公立医疗系统难以应对。
“香港01”报道，医护流失问题早就存在，只是第五轮疫情大暴发，过去“十个煲七个盖”的情况变得更为严峻。
薛达在特区工作十余年。2月中旬，他发帖称：“我们的公立医院总是那么繁忙、压力大。每次流感高峰来了，医院就挤爆了。但新冠肺炎的特殊在于，它的传播力强于流感，而且要求密接者隔离——包括医护。医院就这样成为‘海啸中的沙堡’。”
图片来源于Reuters
再次，医管局员工阵线主席陈国诚指出，医管局应对疫情的内部指引朝令夕改，一线医护不知道如何安排病人出院次序，零床位时会否要持续收治患者，最终导致医护劳累崩溃，患者入院又遥遥无期。
疫情暴发之初，特区政府要求，核酸检测呈阳性者全部应送院、隔离，以阻断传播链。到2月15日，医院病床吃紧，接诊流程发生变化，称优先接收小孩、老人、孕妇、慢性病者及重症者等，并为“尚待入院人士”设立电话热线。此后，“电话打不通”“没有跟进”等新闻频见报端。5天后，特区政府才宣布，为等待人士派发电子手环和药物包。
“第五轮疫情以来，奥密克戎感染的重症率及死亡率小于1%。如何分流确诊者，医院是不是要接收全部确诊者，才是问题症结。”香港特区医管局行政总裁高拔升近日告诉媒体。
参与指导内地援港抗疫工作专家、中华预防医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冯子健26日接受新华社采访称，当前特区医管局正在努力优化完善病人的评估、分诊和转诊流程，把无症状感染者、一般轻症患者和具有重症风险、需要进行积极医疗干预的患者区分开来，分类进行居家隔离、集中隔离治疗和入院治疗，并优化配置相应的医疗力量，将宝贵的医疗资源优先运用到最需要治疗的患者身上。
“例如，需要吸氧和药物干预的患者，老年患者尤其是本身就有基础疾病又感染新冠的患者，都需要及时收治，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可避免的死亡。”冯子健说。
拐点何在？
28日，特区行政长官林郑月娥向市民发表视频讲话，再提3月推行全民强检。她指出，未来两三个月是稳控疫情的关键时刻。
同日，特区政府食物及卫生局局长陈肇始称，目前没有完全排除在全民强检期间实施禁足，封城仍是一种选项。
香港媒体据可靠消息，全民强检将配合“全民小禁足”，拟于3月中旬实施。目前特区政府正在积极探讨，是执行21日方案(间隔7天、共检测3次)，还是9日方案(间隔3天)。
无论哪个方案，都要在最初几日配“全民小禁足”。期间，除供应食物及药物外，绝大部分场所均可能关闭；允许市民外出购买食物。
林郑月娥就强检结果称，尚不能预测会找到多少感染者，但预料到会有相当大比例者确诊。以此前围封式强检的确诊率来看，2月初时约为0.5%，目前已增至2%左右，极端情况下甚至可达8%，情况令人忧虑。
林郑月娥还表示，3月，香港特区的隔离单位或增至7万个。
“香港01”指出，按照日均3万确诊数计算，隔离单位仍有较大缺口。
介于隔离设施和医疗资源不足，特区政府已调整“隔离时间”。陈肇始称，具体出院条件将作专业判断。若医生判断病情好转，入院患者最快可在测试阳性的第7日后再做检测，若结果为阴性，即可回家；第14日再行检测为阴性，便可结束隔离。
入住隔离设施的感染者和居家隔离的密切接触者若已接种至少两剂疫苗，可在第6和第7天进行快速测试。结果均为阴性，便可提前结束隔离。这比此前要求少了7天。
3月1日，香港特区石硖尾公园体育馆改建的暂托中心开始运营，共180张床位，收治轻症长者。/香港01
金冬雁教授认为，当前疫情严峻，讨论全民强检、禁足，并“不对焦”。“如果真检出60万人(编者注：按香港特区常住人口750万推算)，隔离都无处放。那效果和现在派发居家自检设备一样，作用有限。”
金冬雁教授告诉“医学界”，香港疫情离进入拐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过去采取的很多措施都没有到位，防疫策略一变再变。我们花了大量时间做无意义的讨论。接下来，分流是防疫重点，要把医疗资源留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2月28日下午，由国家卫健委疫情应对处置工作领导小组专家组组长梁万年带队的专家组一行5人抵达香港特区。这是半个月来，内地驰援的第三批专家组。
同时，援港医疗和生活物资正多渠道、源源不断运抵香港。特区隔离治疗设施建设进展顺利。
2月24日，特区政府《紧急情况(豁免法定规定)(2019冠状病毒病)规例》实施。内地医护人员赴港参与救治新冠患者，有了法律保障。3天后，特区劳工及福利局局长罗致光表示，正紧急向内地试行直聘1000名临时合约照顾员，合约为期3个月。
抗疫路漫漫。“隧道尽头”的曙光在众志成城下，或已露端倪。
资料来源：1.Modelling the fifth wave of COVID-19 in Hong Kong. HKU
来源：医学界责编：郑华菊校对：臧恒佳制版：薛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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