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27岁的肺癌病人对我说:你可以见死不救,但不要......
2017/11/7 医学界肿瘤频道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吗?
来源丨最后一支多巴胺
凌晨一点十七,躲在分诊台的阿猫有些瑟瑟发抖的盯着电脑。
为什么叫她阿猫,是因为她的飘浮而深邃的眼神总让我想起书中的那只波斯猫。
就像苏小花说的那样:“你永远不要幻想能够看明白女人的眼神,因为女人和猫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阿猫一边咒骂着大蓝鲸变化无常的天气,一边辛苦的作着自己的护理笔记。
抢救室里的各种仪器在凌晨交替的呼叫着,我甚至在这吵杂的环境中似乎听见了一首欢快的《致爱丽丝》。
躺在1床上的他,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吗?”阿猫问道。
这位年仅27岁的男性患者并不愿意搭理他,只是用眼球瞟了阿猫一下。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吗?
就是你在病人已经放大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吗?
就是你在病人已经没有对光反射的瞳孔里发现了自己的影子。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感到无力的事情是什么吗?
还是你在病人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为什么这么说?不显得啰嗦吗?”阿猫和苏小花提出了同样的疑问。
只有你专心致志观察患者的瞳孔,而患者又完全配合的时候你才有可能看见。
对于一名急诊医生来说,我看见的最多的便是确定患者的瞳孔是否已经散大倒边,是否还存在对光反射,这决定到一个人的生死。
虽然,这位27岁肺癌晚期的病人还活着,甚至还能转动自己的眼球。
但是,我却依旧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因为我知道留给他的时间是以秒来计算的。
苏小花拿着吸痰管试图撬开他已经不听使唤的嘴巴:“听话,乖乖的张开嘴巴,让我帮你把痰吸掉。”
我站在病人的床头,看着她娇弱的身躯和坚毅的双手,突然觉得苏小花竟然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事实上,血氧饱和度极低的他从进入抢救室的第一天便没有配合过治疗。
“谁说只有女人的眼睛才难以让人捉摸,男人也是一样!”这位年轻肺癌的患者是我见过最难以让人捉摸的男人。
一周前,他因为晕倒在路边被120送进急诊抢救室。
其实来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神志,并且能够清晰的交流。
“我得了肺癌,你们给我输点营养液就可以了!”那个时候他还有着力气说话。
当天轮值抢救室班的我和阿猫有些震惊了,因为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如此年轻的癌症患者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医保卡吗?你的既往病历资料呢?”面对我一连串的问题,他突然发起了火。
“你可以见死不救,但不要查户口!”他不愿意提供给我任何关于身份的信息。
阿猫说:“这个人好奇怪,为什么不愿提供身份信息?”。
我在心中甚至有了这样的想法:“你以为我愿意要救你吗?如果不是医生的职责,我可能连看你一眼的愿望都没有!”。
因为他的一顿无明业火,让我抑郁了很久。
终究我还是没有放弃他,除了这份白大衣的职责之外,还有一份隐藏在内心的同情。
27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你可能在和老婆吵架,你可能在为买房子而头痛,你可能在为一个职位而打拼,当然你也可能正在经历人生的磨难。
但是,你却不会像他一样即将面临死亡。
他拒绝提供身份信息,但是却像我和阿猫透露了自己的心扉。
“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我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我死掉的样子,所以我一直一个人流浪着。”
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南京周边人士,他却始终不肯提供个人信息。
因为他尚且能够自己行走,而且支付了所有的医疗费用,所以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离开医院的脚步。
大蓝鲸炎热的夏季终于在连日的阴雨中过去了。
透过抢救室巨大的落地窗,阿猫看见了久违的彩虹。
“我常常想如果有一天我身患绝症,一定要去吃遍所有美食,玩遍所有美景,然后一个人漫无边际的流浪,直到自己倒在花丛中再也醒不过来!”她竟将凄惨的人生描述成了浪漫的画面。
我不得不向这位已经有了孩子却依旧天真的护士波一盆冷水:“你以为到时候你会不怕死?你有足够的钱去吃喝玩乐吗?你能想象自己如同哪些流浪的三无人员一样吗?”。
她沉默了,我不知道她的眸子中除了眼前这彩虹还看见了什么?
秋天,伴着大蓝鲸突然降低的气温一起来了。
他再一次被120送进了急诊抢救室,只不过这一次他失去了行动能力和清晰的思维。
两个月的时间便将一位原本形象饱满的年轻人折磨成瘦骨嶙峋的恶液质状态。
巧合的是,那一晚是我和苏小华轮值抢救室的工作,而阿猫的工作则是分诊台。
就像所有肺癌晚期患者一样,他出现了严重的肺部感染和呼吸衰竭。
大量的痰液在他的肺脏里翻腾,在他的喉咙间聚集。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颜色让我终生难忘,那就是如同韭黄炒鸡蛋一般的黄痰。
还有一种声音同样让我辗转反侧,那就是大量痰液在呼吸道中激流彭拜寻找出口的争鸣。
他张着嘴巴拼命的想去呼吸空气,但是这些无情的空气似乎已经不再眷恋他。
“准备气管插管吧?”我一边查看他的瞳孔一边准备气管插管。
但是,他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着手摇着头。
我知道他并不愿意让我们去拯救他,他唯一的心愿唯有死罢了。
他甚至咬住了阿猫好不容易才伸进他口腔中的吸痰管。
阿猫想尽办法来为他延长哪怕一秒钟的时间,他已经黯淡无光的眼神却透露出了坚毅的眼神。
如果你没有类似的经历,可能认为我只是在说故事;如果你没有体会过这样纠结的情感,你可能认为我只是在写文章。
有的人拼命的活着,没有一丝尊严;有的人决绝的离开,没有一丝眷恋。
没有谁对,也没有谁错,只是因为不同的生活态度和人生追求而已。
四十分钟后,他永远的停止了心跳,但是却没有闭上双眼。
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没有想明白:死不瞑目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机制?
因为我在抢救室里经常遇见那些比不上双眼的死者,即使他们是寿终正寝。
“凌晨三点,心电图呈一条直线,心电活动消失,双瞳孔散大到边,对光反射消失,宣布临床死亡!”我收起了自己的瞳孔笔向阿猫程序式的下达了医嘱。
法医完成自己的工作后,他们便用那冰冷的白色裹尸布将他带离了熙熙攘攘的急诊抢救室。
“你可以见死不救,但不要查户口!”我的耳边又想起了这个年轻人表面上充满火药实则充满不甘的呐喊。
我想上前掀开裹尸布将他的双眼闭合,但是我始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我害怕看见他的眼睛。
“他走的倒是很决绝,却没想有想到那些牵挂他的人!”阿猫为这位始终隐瞒自己身份,丢弃自己医保卡身份证、清空手机通讯录的年轻人感到难过。
这个故事发生在三十三天前,又好像发生在三十三年前。
他似乎离我很近,又似乎离我很远。
刚才阿猫说:“他的家人会不会一直在寻找他?”
或许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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