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得水》：悲伤的笑话更有回味
2016/11/1 传媒1号

    

     作者 | 青枝

     本文为学院专栏作者原创文章，转载须经授权。

     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

     ——鲁迅

    

     在这个稍显沉寂的国庆后档期，开心麻花推出的第二部电影《驴得水》，称得上是一抹难得的亮色。

     犹记得去年上映的《夏洛特烦恼》，凭借前期观众自发、猛烈的“自来水”攻势，票房一路逆势走高，最终打败《港囧》、《九层妖塔》拿下国庆档票房冠军。此前，开心麻花只是话剧圈的金字招牌，没曾想，在电影界的“初试啼声”就一鸣惊人。《夏洛特烦恼》的巨大成功，让观众心中将开心麻花与“优质喜剧”建立起了联系。

     《驴得水》上映时，“夏洛”余威犹在。这一年多来，大屏幕上国产电影尤其是国产喜剧电影佳作寥寥，所谓大明星、大场面、大投资的大IP倒是层出不穷，锲而不舍地出来捞钱。即使是“人傻钱多”的中国电影市场，观众在被多骗几次后，也能慢慢学会分辨，更何况市场从来就不傻。论起来《驴得水》与《夏洛特烦恼》也是IP，两者均改编自开心麻花的同名话剧，经过上百场演出的锻打，剧本扎实。比起一些剧本粗制滥造、故事都说不囫囵的电影，《驴得水》起码有基本的质量保证。

    

     我带着对又一部《夏洛特》的预期走进影院，可电影在虚晃了个花枪后，却急转直下，进入大篇幅的荒诞与压抑。故事很简单，在民国时期一个偏远地区的乡村学校，学校编制内的“驴得水”老师其实是一头替学校拉水的驴。一天国民政府教育局特派员突然来访，目的是调查“驴得水”老师。冒领空饷的事眼看就要败露，在心系农村教育的校长的带领下，众人找来了村里的铜匠假扮“吕得水”老师，成功瞒天过海，谁知却引来了一连串更大的灾祸。

    

     鲁迅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在我看来，《驴得水》披着喜剧的外衣，成色却是不折不扣的悲剧。影片标题中的那头驴，基本没有出现。可是围绕着它，乡村学校老师们在荒诞进程的推动下经历了一番改头换面，被迫撕开给人看，被侮辱，被毁灭。一开始，三民小学一派和乐，虽然条件艰苦，但学校老师们其乐融融，颇有相依为命的色彩。这一段是电影的“喜剧担当”，众人间打嘴仗是其中为时不多的欢快部分。好景不长，情势急转直下，故事一步步发展，逐渐揭露出三民小学的每个老师其实都是当时社会的“边缘人”。找铜匠假扮“驴得水”的始作俑者校长，一心为了农村教育，立志改变中国农民的“贫、愚、弱、私”，富有理想主义色彩，可是性格软弱、极易妥协。不难想象这样的人这样的志，在当时战乱频仍的中国，必定“为时所不容”。本该充当保护者角色的校长，在农村教育理想的裹挟下，一次次默许了张一曼的牺牲，最后甚至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即使在践行教育理想方面，他对铜匠的“有教无类”也以失败告终。

    

     其他老师裴魁山、周铁男、张一曼，借特派员的口，揭示了他们都有所谓品行上的污点。与其说他们来支教是像校长一样为了农村教育，不如说他们是远避乡村。裴魁山自私、精明、功利，一切以自身利益为重。他对特派员卑躬屈膝，他自以为的对张一曼的爱情，其实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恩，之后迅速反目成仇并极尽侮辱，把张一曼推向绝路。周铁男从“愤青”变成“怂蛋”，全因特派员身边一把没有准头的枪，他趴在特派员腿边拼命磕头请求，口水都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的场面令人唏嘘，与之前又犟又倔判若两人。最具悲剧色彩、最让人震撼的角色是张一曼，她爱说爱笑爱唱歌，能扬起大蒜衣当花雨，房间里是当时的性感女星海报，无可避免地，这样一个向往自由、追求浪漫、性行为大胆的女性在那个年代会遭遇的攻讦与侮辱，遗憾的是，这种“荡妇羞辱”(Slut shaming)至今犹在。裴魁山、铜匠，各个都说爱她，也是他们将她逼疯。结尾响起的那声枪响，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打碎了粉饰的太平。

    

     戏剧人物的完成度离不开演员的精湛表演。与《夏洛特》一样，《驴得水》也是“三无产品”，大明星、大场面、大投资统统没有。说起演员，后者还要更寒碜些，沈腾、马丽好歹上过春晚，是电视上的熟面孔，可《驴得水》的主演全是名不见经传的演员。女主角任素汐(同样是话剧中张一曼的扮演者)，外貌在花团锦簇的女演员中算是一言难尽，被镜头拉长的脸让不少只看颜值的观众“一秒弃”。可看完全片，任素汐的表演着实让人感动，有爆发力又不乏细腻，吊打一干小花影后。

     说《驴得水》是国产电影的一匹黑马并不为过，之前点映时也是好评连连。这与其作为成功的话剧作品有莫大干系，好的作品总能跨越不同的表现形式。可瑕疵同样也出在表现形式上，电影还带着一些话剧的影子，就好像《夏洛特烦恼》的笑点几乎全由语言包袱堆砌而成，《驴得水》场景变化的单一和蒙太奇的运用，让人不得不意识到这是部“话剧电影”。

    

     《驴得水》其实还是一部略显沉重的喜剧电影，宣传语称“笑中带泪”，那也是笑的部分少，泪目和压抑的部分更多。电影结束后，细想起来会有很多值得深究的地方，并不轻松愉快。在主题上，它对官场、政治的讽喻略有带过，火力集中在对人性的撕开与揭露上，这与《夏洛特烦恼》的平易近人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在我看来，《驴得水》不太可能再现去年《夏洛特烦恼》的票房成绩，这与今年中国电影市场的走势有关，更与电影本身的题材和调性相关。可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必每部电影都追求成为票房炸弹，喜剧电影在艺术和思想性上有所精益也是功德一件，可耐得住人多年后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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