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是怎么被政治正确逼疯的
2015/8/28 瞭望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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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把言论自由写进DNA的国家里,在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在网上发表宏论的时代里,活人能被话憋疯这件事听上去可能就像脖子上套着大饼还被饿死一样匪夷所思。

     有一年,我拿到一个健康类新闻报道的fellowship,其中一个环节是到加州参加为期一周的培训。组织者花了不少心思,从课堂讲座到实地参观采访到美酒美食安排得错落有致,让我们这来自全美各地不同媒体的十几个人把这七天过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但当一行人在当地房屋维权组织代表的带领下去参观一处民宅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严肃有余,活泼不足,制造紧张,有碍团结的小事故。

     这个公寓是位于洛杉矶市中心的一处廉租房,我们拜访的这户小单间住的是个来自南美的单身老大爷,此行的目的是要说明穷人恶劣的居住环境已经影响到他们的健康。一进屋大爷就和带队的维权斗士一起把屋子里掉漆、漏水、生锈、发霉的地方一一指给我们看,并同声谴责拒不维修的恶房东。

     大家边看边问,有人问大爷有何贵恙,答案是哮喘;有人问大爷月租多少?答案是500刀。有人问这个地区类似的户型如果按市场价租金是多少?答案是2000刀。这时候有人问大爷:既然这里条件这么差,为什么不搬到远离市中心的地方,这样同样的租金或许能租到更好的房子。大爷不知道怎么回答,转向维权斗士。斗士的眼里竟然泛起了泪花,对大爷说:“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场面一时很尴尬,多亏大家都是靠说话为生的,话题很快岔开了,气氛很快缓和了,后面的几天没人再提起这件事,貌似大家很快都把它忘了。

     转眼到了第七天,众人把酒告别,多少都喝高了,我悄悄拉住一个貌似“自己人”的亚裔记者,壮起胆问:“你觉得那天在廉租房那个关于搬家的问题到底有什么问题?”她惊喜的表情好像困在孤岛上看见了船:“啊哈,原来你也不明白!”我和她至今保持着联系。

     如果你看懂了这个故事,就不难明白为什么在众多能言善辩义正辞严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中,只有满口胡话的川普可以一路领先,支持率甩出对手十几条街。有人说川普是《皇帝新装》里那个孩子,说出了人们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其实就算保守的共和党人也没多少认同他的“墨西哥移民都是强奸犯”,“战俘不是英雄”的观点。那些一直集中火力逐条反驳他言论的对手完全是在浪费子弹,正如《纽约时报》周日(23日)头版一篇文章中所说:“川普主义是一种态度而不是意识形态。”川普上位靠的根本不是观点而是那种的口无禁忌的喷子劲头。

     只要有机会,人人都想当喷子,因为骂人怎么说都是件痛快的事。一个喷子可以在美国总统候选人里显得独树一帜只能说明一件事:大部分人在大部分时候都憋着没喷。如果“原来你也在这里”的缘份可以催生爱情,“原来你也不明白”的默契可以催生友谊,那“原来你也憋得慌”的苦闷一旦找到了机会释放,当然也可以催生出把一个疯狂的候选人送进白宫的疯狂能量。

    

     在一个把言论自由写进DNA的国家里,在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在网上发表宏论的时代里,活人能被话憋疯这件事听上去可能就像脖子上套着大饼还被饿死一样匪夷所思。但不幸的是,民权运动近几十年里的节节胜利产生的副作用已经使美国的言论环境从60年代之前珠玉和厕纸齐飞变成了今天的无菌实验室,表面上一片肃杀洁净,容不得半点尘埃。

     当然比起把黑人叫做“黑鬼”的当年,这是个更好的时代,但这个把黑人叫“非裔美国人”的时代显然不是看上去那么完美(至少别把来自加勒比地区黑人当成透明的好吧?)。比起把华人叫“中国佬”的当年,这是个更好的时代。但如今你要问一个华裔“你老家是哪儿?”都可能伤害到他脆弱的心灵,因为他可能是一个本土出生却觉得被你“外化”了的小可怜儿。

     我曾经在跟民权领袖聊天时,在该说“people of color”时说成了“coloredpeople”,被严肃的教训了一顿。我可以辩解说要求一个歪果仁掌握这种细微的修辞差别真是勉为其难 (前者为中性,后者有歧视性),但Rosie O’Donnell几年前在主持节目时模仿各国电视台播报新闻,说到中国时用了“Ching Chong”,不也被亚裔观众骂到狗血喷头?她不是歪果仁,但她好像真心不知道这个象声词在很多人眼里恶如魔鬼。

     这样因言招祸的事故隔三差五就出一回,比如CNN主播DonLemon采访被迫替人口交的强奸案受害人时问她为什么不用牙齿反击,比如黑人少年马丁被枪杀后福克斯电视台的嘉宾主持GeraldoRivera在节目中告诫家长安全起见别让孩子穿流里流气的帽兜(hoodie)上街,比如纽约一个小学校长告诉新移民学生在美国必须每天换衬衣,他们全都灰头土脸的成为众矢之的,道歉的道歉,离职的离职。

     这些事故的原因其实很好解释,无非都是犯了“批评弱势者”的大忌,就像在洛杉矶的廉租房里,我们的困惑并不是因为不懂维权斗士的心思,而是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同样受言论自由保护的新闻工作者已经不被允许问这样的问题。不过,就算像麦兜这样坚韧的小心灵,也架不住麦太天天在旁边唠叨:“从前有个小朋友早睡晚起,第二天他死了。”这些前车之鉴难免让后来人看得心惊,管你服不服,反正每个人在言辞上都开始更加小心。

    

     在一个越来越多元的国家,在一个人们的自我意识越来越强的时代,想要避免伤害到任何人的感情就像要在雷区里跳芭蕾一样,最好的办法就是踮着脚尖原地转。所以除非是跟老婆老公或死党聊天,除非对自己的前途没有任何期待铁了心破罐子破摔,除非打算以毒攻毒另辟蹊径搏出位,说话时脱口而出直抒胸臆的人越来越少,绕圈圈的越来越多;简洁明了的语言越来越少,曲讳稳妥却令人费解的表述越来越多。原本恣意生长,杂乱却多姿的言论自留地都被修剪成了整齐却呆板的人造花园。

     就这样,言论自由的旗帜下对政治正确一丝不苟的追求,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专制体制下的言论审查的部分功能,公众人物人人洁身自好,而公众一边戴着红袖箍志愿争当“言论警察”,一边对“有趣”的渴望又疯狂滋长。所以《赫芬顿邮报》把川普相关的新闻都放在娱乐版还真是歪打正着呢。

    

     作者:荣筱箐腾讯·大家专栏作者,曾为《纽约时报》、《中国新闻周刊》等中外媒体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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