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瞭望系记者朱国栋致莆田游医的一封公开信:该是收手时候了
2016/5/6 瞭望智库

    

    

     朱国栋原来是《瞭望东方周刊》记者、主笔,10年钱曾写有深度调查报道《谁在控制中国民营医院》,全面揭秘莆田系游医发家史。后来退出媒体圈,朱国栋跳进了养殖业。

     以下是朱国栋就“魏则西事件”致莆田游医的一封公开信。

     文︱前《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朱国栋

     本文原文刊于《界面》新闻(jiemian.com)

     十年前,我受《瞭望东方周刊》杂志社编委会委派,和同事李蔚一起,在上海、杭州、莆田、台州等地采访莆田游医一事,和你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出发去莆田前,杂志社的同事对我们的安全问题十分担忧。我清楚地记得,副总编辑孙凯反复和我们推演,遇到各种险情后该如何处置与应对。显然,我们把你们看成了穷凶极恶之徒。

     但真正到了莆田秀屿区东庄镇后,我们发现情况和我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除了特别富裕,青壮年很少见到外,东庄镇和其他东南沿海发达乡镇并无两样。我们还发现,哪怕知道我们是记者,哪怕知道我们的报道对你们不利,但我们接触的多数东庄人彬彬有礼,并无太多恶意。

     哪怕是莆田系鼻祖陈德良,对莆田系的历史和过往也毫无保留地向我们做了介绍。另有几个业内大佬,尽管没有公开接受我们采访,但也很有礼貌地接受了我们私人性质的拜访,甚至还为我们提供了不少线索。当然,也有个别大佬话中有话,带有威胁,但那毕竟是极少数,我们也就笑笑了事。

     我之所以强调这些,只是想说明,除了从事的营生不同外,我想你们并不是什么特殊族群,更不是洪水猛兽。

     但是,让我深感不安的是,无论是十年前和你们在现实中沟通,还是在互联网社区里胡侃,你们已把骗人的把戏和手段只是当成了普通营生了,你们心已麻木,根本不会觉得不堪了。

     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前媒体人,潜伏在你们身边已有十年。事实上,你们的绝大多数聊天记录我并不关心,但偶尔细看,总还觉得触目惊心。

     十年前,在医院经营交流社区中,我不只一次听到,你们如何想办法把无痛人流打入高校,如何让并无大碍的病看起来问题很大,一次又一次压榨患者的钱。

     十年后,同样是在医院经营交流社区中,你们讨论的则是如何将一个并无大碍的小病描述成可能害命的大病,然后开药通过套医保赚钱。如何搞搭配销售,将一个本来两种药、一次100元钱就可以看好的小疾,非要搞成三次、每次六种药总共6000元才能看好的大病。

     最令人不安的是,你们还将触角伸向了绝症,比如已转移的癌症晚期。你们的逻辑是,反正绝症肯定看不好,看死了也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于是,你们将绝症神秘化,将一个个过时的、已被验证是不可行的、甚至是完全子虚乌有的技术,包装成现代医疗科技,让一个个本来还可能有希望治愈的绝症患者,掏尽身上每一分钱给你们。于是,就有了魏则西这样的案例。

     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稍稍心安,你们在社区里反复辩解,反正现在中国大部分病人看病的费用由医保承担,反正公办医院也在骗钱,反正各行各业都在你骗我,我骗你……

     作为一个旁观者、前媒体人,对于你们的商业逻辑,道德心理,始终无法有半点认同。你们父辈“谋财不害命”的宗旨已让常人惊诧,而你们的行为一步步触及人类良知的底线,更令人发指。

     我想说的是,你们该收手了。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则亡。魏则西事件发生后,你们的经营环境会发生根本变化。

     一是包庇你们的官员会反复掂量赚你们那点钱值不值,别再认为赚来的钱大家一起分就能搞定一切了。

     二是之前给你干活、为虎作伥的医生们,也会考虑下自己那点最起码的职业口碑,你们能招到的医护人员,素质会越来越低,造假效果越来越差。

     三是经过这一轮莆田游医全民大教育后,你们想骗到患者会越来越难,不会上网的老一辈人群每年都在减少,90后的小朋友们绝大多数都知道你们不是好人。

     四是愿意和你们沆瀣一气的媒体朋友会越来越少,也许有些地方小报迫于生计仍不得不和你们苟合。但主流媒体会将你们排斥在外,也许连百度这样底线较低的网站,都不会像以前那样和你们愉快地在一起了。

     你们该收手了,不要再做替罪羊了。

     我清楚知道,你们从患者骗去的医疗费用,真正落入你们口袋的比例并不高。和你们沆瀣一气的官员、院长、各路媒体记者、商业网站、上下游药品医疗器械供应商,都会从你们的毛利中分一杯羹。各路神仙、上上下下都要打点,钱你们替他们赚,恶名你们单独背,何苦呢?

     你们该收手了,恶不过三代。

     1980年代的浙江温州人、福建泉州人,也面临过假冒伪劣的道德困境,但他们大约用了十年时间,基本改变了世人对他们产品的看法。尽管温州和泉州产的皮鞋、球鞋,算不上顶级大牌,但至少还算耐穿,再也不会被人骂是骗子了。

     你们的论坛、QQ群、微信群、百度贴吧,我一直一如既往关注着,我十分清楚地知道,哪怕是莆田内部,对于你们这个行业接下去该何去何从,也早已产生巨大分歧。

     哪怕是莆田人,也对你们这群败坏莆田名声的游医们,恨之入骨,我不只听一次听到莆田人对着你们破口大骂,骂你们败坏了妈祖发源地的名声;我也不只一次看到,对于年轻人要不要接班,要不要继续“从医”这个问题上,莆田东庄镇的游医世家,发生过无数次的家庭内部争执,个别已闹到家庭破裂、妻离子散。

     你们该收手了,天下有很多好买卖可以做。

     现在国家鼓励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合法合理赚钱的门道和机会多的是,转型其实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难。你看我以前做记者,一介书生,对农业几乎一窍不通,现在跳进养殖业折腾几年,无论从养殖、技术、物流、销售和研发,不都成了半个专家了吗?养猪养羊养牛,不也是一个正经买卖吗?利润虽然薄些,但除了能给客户提供优质肉品外,至少还可以让亲人朋友和身边的人吃上放心的农产品。为什么不来干干这些利人利已的行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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