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处里的秋裤事件，道光朝的官场风气就这么被带歪了
2016/11/20 瞭望智库
道光叫人拿来账本一看，补条裤子居然花了3000两白银!看着这比“天价虾”还离谱1万倍的“天价补丁”，他勃然大怒……
而这块价格相当于一个九品官100年净收入的补丁，竟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下了工夫……
文︱智客专栏作者陈忠海
本文摘编自微信公众号“智客”(ID：wodezhike)，转载已获授权，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怎么做才能当个好官？古人说“文死谏、武死战”；什么样的官才算好官？今人讲“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总的来说，少琢磨个人得失，一心为国为民谋福利、干实事的就是好官。
道光朝出现了一位“官场达人”，驰骋官场52年从未遇过坎坷，官至军机大臣，生时画像赐入紫光阁，死后谥号“文正”。然而，这个从晋升履历上怎么看都“伟光正”的高官，竟不是个好官，有人说这是个误国祸主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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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抠门”皇帝的“三项规定”
嘉庆帝为镇压白莲教起义，前后花了2亿多两白银(约为5年国家财政收入)。道光登基时堂堂大清国库已穷得捉襟见肘，遇到突发事件，根本拿不出银子来。此时到皇帝已经穷到了从牙缝里挤银子的地步。
因此，他一登基就颁布了《御制声色货利谕》——号召群臣节俭过日子的“三项规定”：
不蓄私财：“饮食勿尚珍异，冠裳勿求华美，耳目勿为物欲所诱”，坚决杜绝奢侈浪费。
停止进贡：以前，各地照例要按时挑出上好的地域奇珍特产进献皇上，种类繁多且代价不菲，不仅给百姓增加了负担，也纵容了奢靡之风。道光下令停止进贡，宫里有需要再到市场上去采购。
暂停营建：除了一些日常维护，不再增加新的建设项目。皇帝说，谁要再提这方面的建议就是存心不良，是想在工程建设中吃回扣，一经发现将严肃追究其刑事责任。
不但如此，他对自己也下了“狠招”。按惯例，皇帝一顿饭至少20多个菜，他下令减成4个；有时还觉得奢侈，就只上一道他喜欢吃的豆腐烧猪肝；筹备一国之母寿宴，这位皇帝只让杀了两头猪；大学士长龄平定回疆叛乱，道光皇帝一高兴，下令在万寿山玉澜堂摆宴庆功，上的菜稍动几筷就“光盘”，各位大臣不敢吃，只好陪着皇上干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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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3000两银子的“天价补丁”
道光的衣着更是朴素到了艰苦的地步，《满清外史》说他“衣非三浣不易”，意思是“一个月才换一次衣裳”(浣即“旬”，三浣即上旬、中旬、下旬，指一个月)。这么做的初衷是少做衣服省银子，可是总穿着同一件就容易破。这不，一条湖绉裤子膝盖处就磨了个洞，这位“抠门”皇帝自然不舍得扔，只好让内务府拿去补。
道光一时心血来潮，想知道自己此举省了多少银子，叫人拿来账本一看，补条裤子居然花了3000两白银!看着这比“天价虾”还离谱1万倍的“天价补丁”，他勃然大怒，把经办人叫来训话，得到这样的回答：“湖绉上织着花，剪了几百匹湖绉才找到花头恰合的，所以就贵咯。”对于这种近乎荒诞的理由，皇帝竟然无言以对，此事也不了了之。
乍一看，这件事没什么新鲜的，不过是不知物价的皇帝让内务府当成了冤大头，而这块天价补丁却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发挥了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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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机大臣演了一场好戏
故事的主角是军机大臣曹振镛。
军机处总揽军政大权，堪称清政府权力中杻，其办公地点在紫禁城里的隆宗门内，靠近养心殿，皇帝经常会到这里坐坐。有一天，道光来到军机处值班房，见到了当班的曹振镛。
一君一臣聊着天，道光突然看到曹振镛膝盖处也有一块补丁，随口就问：“你的裤子也打补丁？”曹振镛很平静地说：“做条新裤子得花好多钱，打个补丁仍然跟新的一样。”啧啧，堂堂军机大臣穿着打补丁的裤子，这得有多简朴？!龙心大悦，当即写了“恭俭惟德”四个大字赐给曹振镛，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这并不是一场巧合。
清朝时裤子是穿在官服大褂里，膝盖是不会轻易露出来的；而内务府“剪了几百匹湖绉才找到合适的花头”给道光补了窟窿，自然也是精致到几近完美的地步，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而曹振镛不仅看到了，还悄悄给自己也补了一块，而且不漏声色地让道光发现。这得多重的心机、多好的演技!
“不经意”间，曹振镛跟皇帝拉近了距离，为自己的政治天平加上了一块分量不轻的法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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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人被皇帝问懵了
题完字，道光问：“你裤子上的这块补丁，花了多少银子？”
曹振镛懵了。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是曹大人可不这么认为：照实回答不知道说得过去，家里有内人、有佣人，这些事归她们管；但是，这说明自己对民间事务了解不细，要命的是，也许会引起皇上怀疑这个补丁是刻意而为的。
此时，曹大人脑子转得飞快：他知道皇帝是在跟自己的补丁做比较，他很清楚内务府那帮人的做事风格，仗着皇帝不知物价漫天要价。所以，他把自己的估价往高抬了若干倍，答道：“3钱银子。”(实际上，当时一名九品官的年俸大约是33两白银，3钱银子接近年收入的1%，给裤子上打个补丁实在绰绰有余。)
道光闻言大为感叹：“宫外的物价真是太便宜了啊!”
从皇上的神态里，曹振镛知道自己已经惹下了大麻烦，正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这些话传进内务府得罪人是难免的了，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他冒了冷汗。
道光又问：“外面鸡蛋多少钱？”
曹大人又懵了，这问题更凶险。
他听说过这么一件事。道光曾问某大臣早餐吃了什么，该大臣说：吃了3个荷包蛋。道光大惊：“你好阔气!”他查过内务府的账，一只鸡蛋得花30两银子，你一顿早餐就吃了一个九品官的三年俸禄，还不阔气？!
如果照实说3钱银子能买一大筐鸡蛋，皇帝必然迁怒内务府，内务府也必然把这笔账记在曹大人头上。编个谎话？谎言一旦被戳破，那可是包庇贪污和欺君之罪，你说冤不冤？这时，他一脸真诚地说：“臣自小落下一个病根，一吃鸡蛋就吐，所以臣的家里人从不买鸡蛋，多少钱实在不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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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振镛式”为官不正之道
清人朱克敬在《瞑庵杂识》中说，曹振镛生前“恩遇日隆，声名俱泰”，有人专门跑去取经，问他官场秘诀是什么，他说“无他，但多磕头、少说话耳”。这位曹大人有没有为国为民做什么好事我们不知道，但是他身体力行 “为官不正之道”却是实至名归的。
使心机才进了军机处
嘉庆皇帝临终前曾召当时军机处的4位大臣拟遗诏，遗诏里说乾隆皇帝出生于承德避暑山庄。而当时民间有传言说乾隆皇帝是雍正皇帝与侍女在避暑山庄野合所生。那时，曹振镛还是个协办大学士，并不在军机处“遗诏草拟小组”之列。于是，他“不经意地提醒”道光，道光皇帝闻言脸色大变，认为军机处的几位大臣故意给他爷爷“泼脏水”，盛怒之下将4位军机大臣各降4级，他因此进了军机处的大门。
只想着自己、不顾大局
作为朝廷重臣，曹振镛有职责揭露问题和矛盾，但他能躲就躲，躲不过去的也总是想办法支吾开脱。不仅自己如此，门生后辈有当御史的，曹振镛必告诫他们“毋多言，毋豪意兴”，而御史的本职工作就是提意见、指出利弊得失。
身居高位者如此，下面的人自然纷纷效仿，整个道光朝的官场欺瞒成风，大家争相粉饰太平，结果一个鸦片战争就将其打回原形。曾国藩后来上奏批评“九卿无一人陈时政之得失，司道无一折言地方之利病，相率缄默”。
把大多数心思花在了揣测圣意上
道光喜欢在一些小事上纠缠，曹大人自然投其所好，也注意“抓细节”，上述“秋裤事件”就是个典例。
不仅如此，他3次充任学政、4次主持乡试，肩负为国选才的重任，但他在评判人才时只挑小毛病，看重字迹好不好看、有没有错别字，根本不重视文章有没有理论和实践价值。
道光曾感叹奏章太多批不过来，但不批又怕百官从此不尽心，曹振镛给他出主意：不必全看，但要挑些奏章细细地看，从里面挑出用词、格式等方面的毛病进行申斥，这样大家上奏章就不敢马虎草率了。道光就这么欣然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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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风气就这么被带歪了
道光十五年(1835)，80岁曹振镛驾鹤西游去了。他一生在官场驰骋52年，仕途一帆风顺，生前被晋封为太傅、其画像被赐入紫光阁，死后谥号“文正”。
要知道，整个清朝谥号“文正”的汉臣只有汤斌、朱珪、曹振镛、杜受田、曾国藩、李鸿藻和孙家鼐等少数几位——汤斌、朱珪以学问扬名，曾国藩功勋卓著，杜受田、孙家鼐当过皇帝的老师。曹振镛能跟他们并肩，足见荣宠之重。道光对他评价甚高，称他“实心任事，外貌讷然”，又说他“不避嫌怨，朕深倚赖而人不知”。
但是，这位只会磕头的曹大人实在“罪过极大”。史学家苏同炳评论说：“曹振镛琐鄙无能，养成了道光一朝政治风气之柔糜泄沓，所以他实际上是道光帝的罪人。在他所养成的风气下，官吏以不负责任之圆滑弥缝为做官之能事，不但有用的人才因之而销磨殆尽，国事亦因之而不堪闻问。”
清朝中晚期“曹振镛式”官员有不少，他们长期占据显要职位，受到皇帝的信任和依仗，在官场上影响极大，因门生故吏遍天下，带坏了整个官场的风气——那些混日子不干事的官员长期把持要津，为真正有事业心、肯干事的人才被排挤，朝廷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人才荒”。
而曹振镛死后第5年，爆发了鸦片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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