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床是理论的试金石,切莫纸上谈兵——从吴鞠通治肺炎谈起
2017/5/31 中医书友会

    

     中医书友会第1351期

    

    

     肺炎漫谈

     作者/柴中元

     肺炎是一个古老的常见病,我国人们很早就对它有了深刻的认识。

     如现存最早的医方书《五十二病方》中虽未见有关肺炎的论述,但治疗肺炎的常用药黄芩、半夏等已见记载。 故《五十二病方》是可以见到有肺炎治疗药的最早古方书。

     现存最早的理论性医著《内经》中虽未见有关肺炎治疗的记载,但有肺痹的论述,章太炎认为此肺痹即大叶性肺炎,故《内经》是可以见到有肺炎症状描述的最早古医书。

     现存最早的药物学专著《神农本草经》中虽无肺炎、肺痹等病名,但记载了不少治疗咳逆的药物,其中如麻黄、黄芩、石膏、半夏、桑皮等都是后世治肺炎的要药,故《神农本草经》是记载了许多治疗肺炎药物的最早古药书。

     现存最早的医案性著作《诊籍》中虽乏肺炎诊治情况的完整记录,但淳于意治山跗肺消病是则肺炎医案,故《诊籍》是可以见到有肺炎医案的最早医案性著作。

     现存最早的辨证论治专著《伤寒杂病论》中虽无论肺炎之专篇,但关于肺胀的许多条文都是讲肺炎的证治,如越婢加半夏汤对于气管肺炎、黄芩杏仁石膏甘草汤(见桂林古本)治疗大叶肺炎,都是很切实用的方子,其他如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汤,白虎加人参汤,近人治疗肺炎,也頗为常用。故《伤寒杂病论》是最早较全面地总结了古人治疗肺炎经验的辨证论治专著。

     《伤寒杂病论》成书后曾在战乱中散失,后经王冰、林亿等校刊,遂分为二,肺胀作为杂病之一种,被列入到《金匮要略·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

     汉晋以降,肺炎的治疗,代有补充和发展,如钱乙所制的泻白散,《摄生众妙方》中的定喘汤,都是后人治疗肺炎常用的名方。

     肺炎这个病,古人或称肺痹,或称肺胀,或称肺热,后人也有称为肺热痰喘的,至淸代之汪昂,始正式称为肺炎,故汪昂是最早提出肺炎这一病名的人,《汤头歌诀》是可见肺炎病名最早的书。

     肺炎在叶天士之前,并不属于温病范畴,至叶氏论治肺炎,提出“温邪上受,首先犯肺”之说,称其为风温,从此,肺炎被列入到温病中,遂与古之温病相混淆。

     诚如章太炎所说病之治疗,古今容或有异,若以病状定病名,此不能违古而妄更。”谢诵穆认为:“症状可复核,病名当统一。”然叶氏之后,肺炎与温病遂如油入面,不可复别,故他说“温病名实之混淆,叶天士为祸首。”故叶天士是最早称肺炎为风温的人。

     叶氏所称之风温,主要是指肺炎;仲景所称之风温,考其症状,很难说是肺炎,研究温病者,当注意反此,不可因名而混实。但叶氏治疗肺炎,并不摒弃前人已效之成法,像泻白散等古方,他亦常取用以治疗肺炎,当然,叶氏运用杏仁、桑叶、贝母、黄芩、南沙参、薄荷、桔梗、花粉、连翘等清肺宣肺药来治疗肺炎初起,较之他的继承前人经验,运用古方是更为多一些。

     叶氏这样治疗,亦是基于他自己的经验,从临床实际需要出发的,因为这本无标新立异,以此来替代古人治肺炎诸法之意,所以叶氏不摒弃古法,轻诋古方。

     而就肺炎的治疗来说,叶氏轻凉清宣的治法,实是一种补充,也可以说是一种创新和发展,这在世医治肺炎多杂用消导,并常用治胃系温病的方药治肺炎的历史条件下,尤具其实际意义。

     但惜乎他将伤风、肺炎等一些本不属温病范畴的疾病,统统揽入到温病的范畴中,从此造成了温病内容的日益扩大,后来又经吴鞠通等人的推波助澜。温病内涵更趋于庞杂。

     因为温病四季都有发生,肺炎的症状表现在时令气候等因素的影响下,亦常有一定的差异,故近代常称发于春季者为风温,发于冬季者为冬温,发于秋季者为伏暑,发于夏季者或称风暑,或称风热,但称肺炎为春温的也有,或仍称肺胀,或肺热痰喘的亦复不少,而肺炎这个病名反被看作是现代医学病名,好像这个病名不是中医提出的,而到首先是西医提出的,这实在是一种误解。

     吴鞠通虽然十分推崇叶氏,但对叶氏治肺炎的某些药法,却提出了异议。他认为桑皮、地骨皮这两味药,治内伤不妨用之,治外感则与实证用人参、中满用甘草同一弊,他特地写了“泻白敢不可妄用论” 一文,力陈用桑皮、地骨皮治外感咳嗽的弊害,对“虽明如王晋三、叶天士,犹率意用之”,表示惋借,并说外感咳嗽如用了这二味药,病就很难再治好。

     至于黄芩,仲景治肺热病之黄芩杏仁石膏甘草汤是以之为主药的。李时珍曾患肺炎,用了许多药物治疗不效,后改用黄芩,遂获痊愈。叶天士治肺炎也常用黄芩,故后世以之为治肺炎之要药。但吴氏认为黄芩是中焦苦燥里药,他反复告诫,说病初起未至中焦,不得先用里药,以免犯中焦。

     至于麻黄、半夏,他认为这种温燥药治温病尤为大忌,所以像越婢加半夏汤、泻白散一类方他绝不一用,连麻杏石甘汤都列入下焦篇寒湿门中,参之《吴鞠通医案》,麻杏石甘汤这张方子他也是用于治伤寒,不是用于治温病。

     至于白虎汤,他又立了四禁。这样一来,桑皮、黄芩、石膏、麻黄、半夏等治疗肺炎的要药,都成了治肺炎不可轻用的忌药。但从他的一些有关治案来看,按照他的办法,用银翘散、桑菊饮、三仁汤这几张方子来治疗肺炎,实效并不好。关于这个问题,我已写了 “《吴鞠通医案》冬温门张姓案析评”与“《吴鞠通医案》伏暑门周姓案析评” 二文,详加讨论,故这里不再赘论。

     从叶氏医案、吴氏医案中有关肺炎的医案来看,吴氏的医术同叶氏是不能比的。叶氏的长处是在于,他善于继承前人经验并不轻易摒弃前人已效之成法,而吴氏的不足是在于他忽视继承某些有效的方药,禁律设得太多,自缚了手足,用药路子变窄,所以就难免在实践中碰壁。这一认识,我是通过将叶、吴学说和他们的有关医案参合研究之后得出的。

     至于叶氏的卫气营血辨证法,就肺炎治疗来说,现在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奉为临证之指导,一种则认为不必拘泥。前者认为肺炎的治疗,初起当宗“在卫汗之可也”法,宜辛凉宣散;气分药的运用,以“到气才可清气”为准则;如果热邪入营,“即撤去气药”;血分药当然不能用在未见血分证之时。后者则强调截断逆转,认为不必受“到气才可清气”的限制,应当先机而发,先证而治。

     我是赞同后一种治疗主张的。我根据自己的临床体会,认为大叶性肺炎按照黄星垣研究员用淸热解毒为主,加用活血化瘀、化痰平喘之剂的治法,确是握要之术。此病如用麻杏石甘汤、芩杏石甘汤等方加人鸭跖草、鱼腥草等出入化裁,积极撤热,津即可保。

     如果热盛正虚,用白虎加人参汤亦很有效。如热盛便闭,用白虎汤加瓜蒌仁、大黄很好。如初起有恶寒等卫分证,麻黄加之于清凉剂中亦是合拍。当然,其他辛凉宣肺药亦可参用,叶氏的治法也鉴,选方不必拘于麻杏石甘等几张经方。但如因见有卫分证而不恪守“到气才可清气”之说,或为防凉遏或为防治上犯中而不敢参用黄芩、鸭跖草之类,就难免轻描淡写、撤热不力之失。

     就肺炎治疗来说,那种“用药越轻清平淡越好”的说法,是不合实际的。周姓、张姓二案之所以实效不佳,原因就在于起初用药平淡、撤热不力。痰、瘀、毒是肺炎发热后必有的病理产物,故消痰行瘀解毒之品亦可及早加入,不必一定要等到有血分证出现,才用血分药。

     当然,卫气营血辨证法也是有参考价值的,有卫分证用卫分药,见血分证用血分药,所谓有是证用是药,这无可非议。但如果严分“四层”用药,忽视甚至排斥了先证而治,谓必待病到气分才可用清气药撤热、必待病入血,方可用凉血药行瘀,这样子去处理肺炎,实属治术之下驷。

     支气管肺炎,辨证属于热饮者较多,故越婢加半夏汤使用机会不少。但如果发于麻疹后期,则又不可与发于支气管炎之后者相等视,凡此种种,则又非数言之可毕了。

     版权声明

     本文摘自《老医说医,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柴中元著。编辑/小谢。校对/徐婧婷、孙红梅。

    

    http://weixin.100md.com
返回 中医书友会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