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而自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情无怨尤②】
2014/12/30 子曰师说
二、爱而自我
才子佳人的故事从未褪色过，历朝历代，总是不乏美女与才女的传奇。
不乏杨花纷絮里的倾城一笑，回眸间就零落了半壁江山；不乏诗书琴舞时的才气喷薄，弹指间就惊醒了满城春色。
然而令人憾然的是，这才貌似娇花照水，那性情也真如弱柳扶风：哀怨，伤怀，柔弱，自怜……千百年来，女人们的形象总是被她们自己诗笺琴花上的点点泪光泫化成了一副同样的姿态，虽有烟霞流过的美丽，却总是落花飘零的凄怨。
纵是与汉武帝青梅竹马、“昔日芙蓉花”的陈阿娇，踏着“金屋藏娇”的当仁不让荣登后位，也不过是最终走入了落叶锁清秋的长门冷宫，也不过是丛丛泪影化为重金聘请司马相如写作《长门赋》感化君心，也不过是揉碎了一地的骄傲祈求君王遗忘了的爱情。
多少明媚翩跹的女子，对于丈夫的见异思迁，枯萎成日复一日的“残妆和泪湿红绡”。或许说，古时的女子，任你是天妒红颜还是效颦东施，终不过要将一生托付给一个不可预料的男子，何况大多数人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所以她们有太多的无奈只能用来见花惜泪，睹物伤情。
可是，女人不该如此卑微。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若是将全部的幸福投注到这样一场几乎注定败色的人生豪赌上，低声下气地乞求丈夫手上的温度，那么笙歌散后、年华流过，必定是零落了一片残红的结局。
而优秀的女人绝不会认为自己该当受命运摆布。
由此，我们就看到了湘帘后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她闪着“造化钟神秀”的灵气，光亮了帏帘之后的春天，开出了与一个男子初初相遇的刹那芬芳，霞光满天。于是让帘外的他开始了传唱千年的《凤求凰》，用他的绿绮琴音，歌颂和追寻着帘后这个精灵的旷世才情，顾盼生辉。
让我们这些后世人用琴声与文赋记住了司马相如，更用爱情与勇气记住了卓文君：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求凰》戏词
相遇过后，相爱开始，卓文君跟随司马相如私奔了，他们相信就算当垆卖酒也是一片手植的桃花源；
相爱过后，相伴始终，文君的父亲懂得了他们的深情，原谅了这一生一代一双人，他们从此尽可以花前月下，琴瑟相合；
相伴过后，相携相知，司马相如入拜朝政，从此官运亨通，宝马香车花满路；
相携之后，相守淡漠，——文君遭遇了所有女人堪难避免的命运——他的目光已经游移到了别家女儿的霓裳羽衣上。他要纳妾。
卓文君此时该是何等滋味？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不，她只是见到那杨花水性，才恍悟这个才子哪堪比作遨游飞凤，将琴代语，聊写衷肠!于是洒洒乎写就一首《白头吟》，另托上诀别书两封——就让你的多情飞凤衔去吧：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
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
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
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
朱弦断，明镜缺，
朝露晞，芳时歇，
白头吟，伤离别，
努力加餐勿念妾，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卓文君《诀别书》
“琴尚在卿，而新声代故!”琴亦不堪二主，而你的曲声却早已锵锵转调。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谁说烟花开在高空就注定寂寞，如果星光不再相伴，那么独自陨落也是守住了孤芳自赏的刹那芳华。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琴心剑胆，烈性柔肠，放手也要放得荡气回肠!
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止，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徒徒。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白头吟》 卓文君
一般悲情女子的哀哀切切、怨而不怒，就似余香渐散的一斛残酒，暖不了那起身离开的丈夫丝丝冷却的心——既然你都已经认命了，那他又何必再转圜!而卓文君却续写了她水之湄一般骄傲的神话——她不隐忍这山盟斑驳海誓成空的委屈，也不哀嚎为他放弃万贯家财私订终身而他又富贵乡里忘前盟的背弃，既是缘尽，那就莅水而断吧!今夕何夕，君我陌路!
卓文君的墨痕刺醒了沉醉不知归路的司马相如，他又一次惊艳着她的才情与魄力、温存与果敢，惊艳着她的不同凡响与独一无二，于是书写《报卓文君书》信誓：“当不令负丹青，感白头也。”墨香缭绕，正如当年的两相琴鸣，他们又回到了十指相缠的温柔岁月。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卓文君的诗文，也是古往今来每个女子的心愿。然而愿望的开花结果，要靠自己用心思培植浇灌。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凭什么要他独爱你那一种？
除非你能够发出，他于别处再也找寻不到的光芒。
若是灿烂如星，总会划亮他静默的夜空；若是欢歌如潮，总会击响他苍寂的礁岩；若是女人如花，总该开出自己的半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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