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强求一个人寂寞【周末诗话】
2016/9/3 子曰师说

    

    情人怅

     情人怅 · 爱而宽容”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离思》唐·元稹

     以前读到这首诗,总为元稹的沧海深情感动不已。一个男子因为心念亡妻,青灯常绕,黄卷难释,只影流连,苦度余生,那该是怎样一种巫山难铭的万千情深?

     可是后来知道了元稹这一生竟是纳娶不断的,心中就腾起一种被愚弄了的怒气,责怪他的喜新忘旧。原来百花丛中走,之所以“懒回顾”,是因为没必要再看了,早就摘进自己的香囊了。

     同样让人失望了一回的,是那个修筑了绵延苏堤共西湖而被万人称道的英明官吏、万人仰慕的伟大文人。他曾写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江城子》 苏轼

     初读苏轼这一首怀念妻子的悼亡词,心中似秋夜落满了一地的松针,被扎得肝肠寸断。甚至还曾痴痴地想,这漫漫十年,他是如何地踽踽独行?下一个十年,又要怎生凄凄挨得?

     后来得知苏轼其实也是妻妾成群的,那崇拜所落空的感觉就像狂烈的海风在霎那间停住了前行,一腔热浪忽地三尺落地,讪讪然还是退潮去吧。

     然而,随着云卷云舒,花落花开,才渐渐懂得了历史和当下其实一样,逃不开明明暗暗、跌跌撞撞的形态,就像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完美的事物总是奢望,完美的感情也不过是旁观者的一厢情愿罢了

     而苏轼的《江城子》感动了千万人,是因为他首先感动了自己。这种感染力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也不是惺惺作态的表演,而是他真的十年藏一梦,想要见她,泪下千行。这份真挚是不容怀疑的,他用满面尘霜诉说着一地相思。

     只是这样的为伊消得人憔悴,与他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并不矛盾。就在作了这首《江城子》的第二年,他叹出了“但愿人长久”的心声,恐怕是已吃尽了天人永隔的相思之苦吧。只是,如今人既已不往,情何以堪?那么,他选择了继续把握能够相逢到的爱情。他说,“诗酒趁年华”。因此,他与续妻相濡以沫,也与爱妾诗曲相合。

     任是放到古代或是现代,我们都无法太过简单地指责苏轼负心。因为他善待每一份感情,也痴心拾起每一段情缘。

     一个人用一生的孤单来凭吊另一个人的死亡,这种愿望如孤星耀空一样的可敬和美好,只是常常遥远得不可企及。金庸大师让黄药师在桃花岛守了亡妻一辈子,可是在新版的《射雕英雄传》里最终还是让他爱上了自己的女徒弟。可见,我们不能强求一个人寂寞,否则再刻骨的感情也会恶毒成了埋怨,因为它吞噬了幸福。

     就像女孩子不要强迫男友发誓说爱你一生一世一样。感情的重点在于,这一刻,我有着只牵你的手走一辈子的真切愿望,我有着为你缘定三生的不顾一切,那就已经弥足珍贵。这一路走到中途我们会不会分道扬镳,就只有顺其自然吧。

     既然“王子与公主永远过着幸福生活”的结尾只是童话早已宣而不秘,那就让我们珍惜现在所能握住的朝朝暮暮,毕竟感情的衡量标准不只在于拖沓的长度,更在于瞬间交错的光亮满天,刺得幸福的人热泪盈眶。

     苏轼在山丛的这一头,泪湿了千里孤坟,在江川的那一畔,又和别的女子目光交会。可是他从不掩藏他沉甸甸的曾经沧海——我的心中永远有一处,为你,画地为牢,那是再也走不出去的泥足深陷,在这里,我与你共度晨昏。

     由此也原谅了元稹的“言行不一”,一个明白“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男人,是懂得尊重每一段缘份的降临和消逝的。相信他不是彩云满天,而是确曾有一片云,任谁挥手也带不走心间。

     于是也学会尊重,诗人写下这些辞句时,他们的寸断肝肠。

    

     终——

     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旧时往日,我欲重寻。只是明月古今两相照,千年的两端,在无数的情起情落中,有几人能真心说上一句:

     情到深处无怨尤。

    

    文 | 风雨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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